从那天之后，白鹿每夜都会出现在条石的另一端。
一开始的时候，只要洛欢睁开眼睛，白鹿就会紧张起来，作出随时可能逃之夭夭的姿态。
慢慢的，白鹿见洛欢并没有别的动作，也就渐渐地放松下来。不过只要洛欢的目光在白鹿身上停留太久，白鹿就会睁开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洛欢，似乎在责怪洛欢太过分。
每回洛欢都尴尬地笑，可每回尴尬还未消退，洛欢就又忍不住偷偷地看。洛欢从未见过，甚至想象不到，这世间居然存在着这样的美丽。哪怕用尽世间所有的词语，洛欢也无法形容出白鹿美丽的万一。白鹿是如此地完美无瑕，美丽得仿佛仙界坠入凡间的精灵。每次洛欢看白鹿的眼睛，看着白鹿黑曜石般璀璨动人的眼眸，洛欢就看到了世间最柔软的纯净。
洛欢一点一点地往白鹿靠近。
不多，每天移动一两寸。
一个多月后的某天，洛欢调息完，睁开眼睛，发现白鹿根本就没站上条石，而是站在条石下的沙地上。看到洛欢睁开眼，白鹿瞪了洛欢一眼，转身就走，瞬息消失在茫茫的山野。
洛欢懊恼的使劲挠头。他的小心思一早就被白鹿发觉了，只是白鹿在纵容他，没有戳穿他而已。可现在洛欢已经坐过了条石的中线，超出了白鹿所能接受的底线，白鹿用实际行动告诉他，若他还得寸进尺，以后就不来了。
洛欢乖乖地坐回了最初的位置。
次日白鹿来了，看到洛欢坐回原来的位置，这才皱皱粉红色的鼻子，跳上条石。
洛欢无声叹气。做人做到他这份上，真失败。
偶尔洛欢也疑惑，自己天天晚上来条石上枯坐是为了练气，为了修仙，这白鹿也天天晚上过来站着干什么，难道也修仙？不过管它呢，有这么一个美丽的精灵陪在旁边，原本枯燥的修炼也变成享受。
洛欢唯一遗憾的是，白鹿每天都只陪他两个时辰。
条石上的灵气浓度不是恒定的，而是不停变化的。
白天时，条石上的灵气浓度和矿山上几乎没差别。但夜幕降临后，条石上的灵气浓度就急剧升高，到子时达到顶点，在最高点稳定两个时辰后，又开始下降，日出之后，基本上就和矿山上一样了。白鹿每天都是子时到寅时这两个灵气最浓郁的时候呆在条石上，只要灵气浓度一下降，立即跑掉。
为此洛欢很是花了些心思，想搞清楚灵气的变化原因，改进阵法，使灵气最浓郁的时间能延长一些。这样不但对他的修炼有利，白鹿也能多陪他一会。
然而随着洛欢的持续研究，对阵法了解更深刻之后，洛欢反而越来越迷惑了。他布置出来的阵法明明是错误的，可阵法怎么偏偏就激活了？
如此一来，洛欢就不敢轻举妄动了，现在是误打误撞激活了阵法，要是他一修改，阵法不运转了，他连哭的地方都没有。
事实上，洛欢布置的阵法是完全失败的。阵法要是这么好布，修仙界的阵法师就不会那么稀少了。
洛欢照着笔记依样画葫芦的阵法正式的名字叫“十方聚元阵”，是笔记主人研究得最透彻的阵法，笔记的主人花了大半辈子精力来改进、优化这个阵法。因此图纸画的很仔细，很精确，连阵法核心的细微结构都画了出来。不然洛欢想画葫芦也无从画起。
十方聚元阵是一个中型阵法，通常布置在门派的山门所在，能将门派周围几百里的灵气都聚集到山门来。不过阵法汇聚的灵气虽然数量庞大，却因为需要覆盖的范围很广，平摊下来，整体浓度就不怎么高了。
洛欢在布阵过程中犯的错误数不胜数，随便哪个错误都能导致布阵失败，可因为一些不明情况，错误叠加错误，阵法偏偏就激活了。而且将应该覆盖很大一片范围的灵气阴差阳错地集中到了小小的条石上，反而大大提升了灵气的强度。比正常十方聚元阵汇聚的灵气整整强上了三倍不止，这么浓郁的灵气，比之修仙界几个最有名的洞天福地也毫不逊色了。可那几个有名的洞天福地，哪个不是被修仙界最顶端的门派控制着？哪怕是戴家的族长也没有资格进入，像洛欢这样的凡人，连动一下念头都是罪过！
但是现在，洛欢这个凡人却拥有了一个完全属于他自己的洞天福地！有了这一小片人为布置的洞天福地，洛欢总算有了一些资本，勉强比得上那些资质一般的修仙者了。
修仙其实没有那么神秘。说到底，修仙就是人和天地灵气的互动。
练气期时，身体吸收天地灵气，将天地灵气转换成内息，运用内息打通浑身的经脉。同时，这个过程同时也是天地灵气改造身体的过程。比如使身体变得强健，比如让经脉变得强韧。因为涉及到了身体吸收天地灵气问题，这才有了所谓的资质的说法。
资质好，天赋好的，身体吸收天地灵气多，改造快；资质差的，吸收天地灵气少，改造慢。当然那些身体本身就有问题，或者根本感应不到天地灵气的，不在讨论范围之内。
老戴说洛欢不适合修仙，说的就是第二种，洛欢身体吸收天地灵气的能力很差。强行修炼，即便花费旁人十倍甚至数十倍的努力，也不一定有结果。但现在周围的天地灵气浓度提高了八九倍，洛欢的资质再差，也能和那些资质好的持平了。当然，和那些天赋卓绝的天之骄子比起来，洛欢还有很大的差距。可相比于先前，这已经是一个非常巨大的突破了。
阵法激活之后的这一个多月，洛欢连着突破四个穴位，这样的速度保持下去，不用多久，洛欢就能修炼到练气后期大圆满的状态，开始尝试筑基。
根据灵庆留给洛欢的《筑基篇》描述，当天地灵气对身体的改造结束，内息会和外界的天地灵气达成一个共颤。共颤结束后，丹田内会自然而然地产生一个点，一个无限大又无限小的玄妙无比的点。在这个点里，内息会转化成法力。这个过程就叫做筑基。
筑基之后，身体吸收的天地灵气都会在丹田里直接转化成法力，而不是像筑基之前那样转换成内息。经脉里运转的是法力还是内息，是修士和凡人的根本区别！
眼看离筑基越来越近，洛欢也越来越谨慎，不敢修改阵法的任何一个细节，哪怕再有想法，哪怕有十成把握，洛欢也要等自己筑基之后再去尝试。不然临末了，阵法出了问题，来个功亏一篑，洛欢先前那么多的辛苦就都全白费了。
然而洛欢才理顺修炼上的事情，矿山上却出了问题。
戴家几个常驻东茂石矿的核心弟子，在当了几个月的甩手掌柜之后，忽然活跃起来。经常指手画脚地调整这调整那，搞得洛欢狼狈不堪。
这天夜里洛欢刚刚收功，山谷里就响起了焦急的呼喊。
洛欢连忙跳下条石往谷口跑去，边跑边回头看条石，条石上空荡荡的，白鹿早不见了。
半夜跑来山谷找洛欢的是矿上的一个小头目。
还没跑到洛欢跟前就大喊：“洛管事，不好了，不好了，甲字九三三掘进面塌方了！”
洛欢一听，耳朵嗡一声，差点没跌倒。
甲字九三三掘进面上有近七十多个矿工在开采矿石，这一塌方，得死多少人？
洛欢一边往矿山跑，一边破口大骂戴光理祖宗十八代。
大前天，戴光理，就是那个在东茂灵田骂洛欢废物的三角眼，二长老的儿子，少族长的跟班，找到洛欢，气势汹汹地质问洛欢，为什么不在甲字九一七坑面上多派些人手。
甲字九一七坑面是东茂石矿目前出产冰晶石最多的一个坑面。根据洛欢的计算，这个坑面的冰晶石储量在东茂石矿所有剩余支脉里排名第二。不过以前陆家为了加快主脉的开采，曾在这条支脉的斜下方开了一条斜坑，将另一边的山体都掏空了。九一七又是一条断头支脉，成倒三角夹在甲乙丙三条主坑道的中间，正面开采，采集面大，出产快，但顶多只能开采一半的储量，而且很容易塌方。如果戴家想要尽可能多的开采九一七支脉的矿石，就只能从打一条支坑绕到九一七上方，从支脉的上方一点一点地往下挖掘。
可大前天戴光理破天荒下了一趟矿道后，就指着洛欢的鼻子骂洛欢是蠢货，要洛欢立即加派人手，转到正面开采。邱邱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会塌方，就被戴光理一耳光打翻在地，牙齿都掉了三颗。
洛欢知道修士不把凡人的性命当回事，死再多都不在乎，他们只要矿石。洛欢本来还想解释下如果从正面开采，十年后九一七必然塌方，而且会引起连锁反应，甲字和乙字两条矿道往东近半个石矿都会坍塌，东茂石矿转眼就会从能开采五十年变成只能开采三十年。可看到戴光理一巴掌将邱邱扇翻之后，洛欢缄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