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赵艾儿追上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心里大喜，急呼道。
程叔父并未想到自己会在这里再见到赵艾儿，当他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声时，心里不禁一颤。去益州，本是为了联络各个据点，铺展情报网，为少主的大计做准备，但没想到还未至益州便传来了少主造反的消息。这根本不在他们的计划之内，他明白肯定是哪里出了纰漏，于是带着人又急匆匆赶了回来，但苦于州军已经团团围了燕北郡城，他们一行人在城外十里处徘徊了多日，也不得进入到包围圈内，又恐引起驻军疑心，只得暂时退回了离燕北郡城最近的小县城内的据点里。
他缓缓地回转身，看到奔跑而来抓住自己手臂的赵艾儿，喃喃道：“叔父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艾儿你了。”他说的话，听进赵艾儿耳朵里，却又是另外一番意思了。
赵艾儿生性单纯，此刻心里满是欢喜，脸上本来一片喜色，听到叔父的话语中竟有些大难重逢的意味，当下也红了眼睛，但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叔父一把拉进了旁边的门里。
程叔父小心地关好了门，做了噤声的手势。赵艾儿还沉浸在见到叔父的喜悦中，也没多问，只是哭哭笑笑地拉住程叔父的袖子不肯放手。但当她听到门外传来三哥和靳姐姐唤她名字的声音时，正欲开口回答时，却被程叔父拉住，一掌捂住了口鼻。
她睁大了眼睛回望叔父，手脚忘记了动弹。
程叔父眼里有急色，也有恳求，低低道：“别出声。”
赵艾儿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叔父知道三哥在门外，也不唤他。但是程叔父养育她十多年，待她如亲生父亲一般，她心内是极为信任和爱戴他的。她点点头，任卫祈三人在外呼喊，也不再出声。
客栈所处的是小城内的一条热闹的主街，拐角而去的小巷里，是几户平常百姓家的后巷，两三道门前堆着些杂物，并无人迹。
卫祈三人仔细地查看着小巷里的情况，门户紧闭着，毫无可疑，但他们亲眼看着赵艾儿拐进了这里，于是也不肯放弃，追出小巷后发现，全是些小门小户的百姓住家。几个小孩儿在墙角踢毽子丢沙包耍得正欢。
靳羽上前，取了糖果出来逗几个孩子，又探问了一番，转回来对卫祈道：“小孩子都说没注意有女子从小巷里跑出来。”
卫祈观望了周围，皱着眉思虑了一会儿。赵艾儿冲出客栈时，三人便跟了上来，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也不至于丢得太远才是。他挥手示意靳羽和朱昆退出巷子内，准备再搜寻一番，他心里打定了注意，若再没结果，便进院子搜查。
三人正欲翻墙进其中一户人家院子时，赵艾儿却出现在了小巷的尽头。
“三哥，靳姐姐。”赵艾儿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走到卫祈面前。
靳羽拉过赵艾儿仔细打量了一番，见没有任何伤口才放下心来：“刚刚出了巷子也不见你踪影，到底去哪儿了。”
赵艾儿有些神情疲惫地答道：“我以为自己看到了叔父，追上去才发现认错人了。有些失望，所以在旁边坐了一会儿。”
卫祈、靳羽、朱昆三人都对视了一眼，显然都不信赵艾儿的这番说辞，但都没有再追问下去。
赵艾儿拉着靳羽的手，偏着头瓮声瓮气地道：“三哥，我们回去吧，我饿了。”卫祈见她没什么精神，点点头说道：“先回客栈吃点东西休息休息，明日再启程寻叔父的消息。”
赵艾儿听闻叔父二字，张口欲说话，又闭了嘴，仍是闷闷地跟在卫祈身后，回了客栈。她心里对叔父的话，也不是全信的。三哥对她和叔父的好，她是能够体会的。可正如叔父所说，三哥与她无亲无故，只是哥哥的同僚，尽管对自己多有照顾，但是并比不上叔父的养育之恩。况且她也亲眼见了那徐总督对三哥的亲近，可见三哥家里的势力，叔父被卷进的又是造反大罪，若真有了什么冲突，行事之间自然要顾及家族，恐怕不会顾及叔父的性命。该怎么做，才能保住叔父呢。她相信叔父的清白，但叔父已如惊弓之鸟，并不信除她之外的任何人。
她回头望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木门，又转回来看看似乎没有注意自己举动的卫祈三人，从来都是被护着的她，下了决心要护住她的亲人。回到客栈，朱昆再吩咐小二送上了热和的吃食，三人有默契地不追问赵艾儿，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安心地吃着东西。倒是赵艾儿没什么胃口，一顿饭吃下来才动了几筷子。
吃过饭，卫祈让三人回房休息。行至房门前，赵艾儿突然回转了身，对卫祈道：“三哥，我有话要说。”
卫祈看着她，嘴角弯起一抹淡笑：“进屋说。”
程叔父靠在门上，听到四人渐渐离去的脚步声，这才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从前门出了屋子，尽管他相信赵艾儿不会出卖自己的行踪，但还是下意识地绕了一大圈才回到了据点。
天色渐暗。这是城西的一所宅子，朱门青瓦，外间看起来虽不甚起眼，但在这县城里也算是一家富户大宅了。主人家姓陈，表面上乃是一名做皮毛生意的商人，私底下也替张黑子的人往来间传递些消息，也真正做生意挣些银钱供其花销。北齐复辟所需要的人力和资金，都是不可估算的。
程叔父进了宅子，只见迎上来的一个年轻人对他行了礼低低道：“张四叔来了。”
程叔父变了神色，急急往里行去：“他出得燕北郡了？快带路！”
年轻人引了程叔父进到内堂，坐在左边下首第一个位置的赫然就是那白府管家张四。张四起身抱拳：“程大人！”
程叔父扶了他，掩住眼中激动，挥退了年轻人，方道：“快说说情况，少主如何？张将军又如何？”
张四早已换洗了一番，但还是盖不住一脸的疲色，他垂了眼睛答道：“程大人放心，少主安好，张将军也无事。”
“那便好，那便好。”程叔父暂时松了口气，“我们在驻军外围徘徊许多日，燕北郡城外十里范围内许出不许进，得不到任何消息，弟兄们都万分着急。你是怎么出得城来的？为何不护着少主一起出来？”
张四摇摇头，道：“那赵安平围了燕北郡城七日，日日都有百姓和逃兵出城，州军盘查极为严厉，若是百姓，除去官府户籍文书，须有三户以上的人证实身份，且三户人家不能相互作证，若是兵士，须有兵籍文书，原籍证明，一旦有人指证不符，就地处置。我按照少主的安排，在守城的官兵手下假意救了一伙欲逃出城的百姓，正好他们当中死了几人，便借了我身份，带了我一起出城。张将军也想过护着少主出城，但风险还是太大，便嘱咐我先出来，集合弟兄们再作打算。”
程叔父叹气：“这事来得竟如此突然，毫无准备！少主不是心急之人，张将军也不是鲁莽之徒，这杀郡守夺燕北也不在原来的计划之内，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四恨恨道：“都怪那独孤厚！张将军本有全盘计划，撒向北疆各地的少年郎也都长成，若再有个二十年，这些人控制了北疆各州郡的军政经济，这北疆铁定是少主的天下！只恨那独孤厚手握兵权不肯丢，向少主进了谗言，说张将军他日功高盖主恐有异心，将来北齐姓易还是姓张也未可知！”
“少主乃张将军一手抚养长大，岂能容他小人挑拨！”程叔父大怒道。
“少主当然不信他，但别的有心人却被挑拨起来，纷纷向少主进言道北疆只知张黑子不知少主，少主应当有所作为才是。独孤厚此时又私自杀了燕北郡守夺了城池，愚昧的人只知独孤厚立了大功，却不知他坏了张将军的大计！少主当下也不能动他。”张四说到此，紧握着拳头垂着头颅，“直到赵安平带两路州军围困燕北，那些愚昧小人才知道事态的严重。”
“这独孤厚，真真该杀！”
“少主不杀独孤厚，不光是因为他手中有兵，还有一个原因。”张四靠近了程叔父，低声道，“他经营多年，都尉府有地道通往燕北郡城外的兵营。独孤厚能带少主出城！”
“便是这样就太好了！”程叔父一拳拍在桌上，“那少主可有吩咐？”
“少主说，这燕北是守不住了，他要带着弟兄们重回雪原山脉。他命我出来便是通知程大人和其他弟兄，去往燕北兵营和雪原山脉的路上接应。”
程叔父应下，脑中突然记起赵艾儿提过卫祈与杜学辰的冲突，以及路遇徐森的事情，瞪目道：“糟糕！”
那徐森，恐怕已经等在他们回雪原山脉的路上。
程叔父突然觉得心底一阵寒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