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与魏家稚子间的大战,并未在卫家掀起多大的波澜,而坊间百姓也未多加评议,这只因第二日出了个更大的消息供人咂舌。
卫祈进宫的第二日早朝之时,德烈帝下了一道圣旨,宣召卫家第三子为禁军副统领,十日后接任。
此旨一下,满朝哗然。
大周开国三百余年,历八帝,自来文武不交集,文官嫌武,武官轻文,即便有弃笔从戎之事,也从未曾有过文官世家子弟坐上了武官高位,更别说卫祈一来,就做了皇族亲领的禁军统领。
“不过一个副统领罢了。”处于议论风暴中心的卫祈却在家陪自己妹妹下棋。接到父亲从宫里传回来的消息后,圣旨也立马到府了,依旧是一脸笑意的贵公公宣旨,这次没劳动卫老夫人,卫祈独自接了圣旨。贵公公也没多说什么,收了打赏就离开了。
卫祈接了圣旨回到内院,卫秀儿向哥哥道喜,却只见哥哥一脸平静。
“三哥哥,禁军不比边军,历来为皇帝亲掌,下设一正二副三大统领,武将世家子弟均以能入禁军为荣,大周的将军也多以禁军出身。”卫秀儿拾起一子落下又道,“三哥哥,你一来就做了副统领,不知多少人眼红呢。”
“小丫头知道的还挺多的。”卫祈笑笑,也落下一子,“我以为你一个闺阁女子不会关心这些。”
卫秀儿脸一红:“都是骑月同我讲的。她去过很多地方,也知道很多事情,我是极羡慕她的。”
卫祈认真地看向妹妹:“以后不用羡慕她,想去的地方,三哥哥带你去就是。”
“怕是三哥哥自己贪玩想出去吧,何必拉上我做借口。”卫秀儿笑眯眯地,指向棋盘,“三哥哥,你输了。”
“不玩了,我本就对这些东西不在行。”卫祈被说中心事,也笑嘻嘻地推开棋盘。十日后走马上任,这几天还得找个日子去宫里谢恩,卫祈不是傻子,也明白皇帝的这个安排有些不合常理,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或许只是看中了自己那身武艺。
天气已经转冷许多了,园子里的腊梅都已含苞。卫祈带了妹妹,一路慢慢走去,准备去卫老夫人那里蹭饭。
昨晚跟李骑山几个吃过饭闹了一阵才带着进亭回来,刚到府门口就被守了许久的卫宋告知魏家找上门来了。还有些惴惴不安,结果家里像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卫孟止也没露面,只吩咐叔侄两个早点休息。卫祈有点摸不清楚父亲的底线,不过好歹混上了禁军副统领,也不算是让家里丢脸。
“对了,三哥哥,昨日那个杜存上门拜访你,你进了宫,奶奶说见不得他拘了你,累你被父亲责打,让卫管家打发他走了。”卫秀儿牵着哥哥的手,家里的两位兄长自小就是规矩有礼,对自己虽是疼爱却不够亲切,所以她老爱跟着笑眯眯的二伯后面,直到三哥哥回了家。三哥哥温柔体贴,可亲可敬,连出门也不忘记给自己买了礼物。她不自觉地摸了摸耳垂上的珍珠耳坠,白色的圆润珠子顺着主人的步伐一摇一晃,别致有趣。
“嗯。”卫祈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杜存?卫祈想起了那夜里拦了他们的年轻将领,一脸傲气,不知道找自己什么事。刚走到祖母的院子里,就听到屋里隐约的笑声,掀了帘子进去,果然母亲大嫂都在,看到卫祈都笑着点头。
“快来瞧瞧,戴了这个,可漂亮了?”卫老夫人拉了卫祈过来,得意洋洋地摇晃着脑袋,显摆着头上的抹额。
卫祈故意咂巴着嘴巴:“孙儿一看到这个,就想到了奶奶,只有奶奶这样的大美人才镇得住这块碧玺。”
“瞧瞧这小嘴,奶奶可不是大美人,奶奶啊,是老美人!”
一屋子人笑得背了气,只听到一个童声从帘子后传来。
“老祖宗,进亭也有功劳。”刚下学的卫进亭奔了进来,扑到老夫人怀里,“老祖宗,这些礼物是进亭跟三叔叔一起买的。”
“哎哟我的小乖乖,老祖宗就知道,你三叔,没那么好的眼光,原来是我们进亭选的啊!”老夫人哄着曾孙子。进亭心虚地看了三叔叔一眼,发现他只是笑眯眯地不说话,当下也得意起来,仿佛真的是自己选的。
大嫂拉过了进亭往外间走:“刚从外面回来,浑身还冒着寒气就往老祖宗怀里扑,还不去换了衣裳。”
大夫人拉了儿子的手低声道:“昨晚你回来得晚,也没问你,去了宫里可还好?”
“娘放心,若是不好,怎么会有今天的旨意。”卫祈拍拍母亲的手。
大夫人心里欣慰,眼眶就湿了,不敢在老夫人面前掉泪,只得摸了又摸儿子的手。卫祈只得找些李骑山几个的趣事讲来,转开了母亲的心思。
等到卫家男人们回来,一家人又欢欢喜喜地吃了饭。卫孟止虽然不喜卫祈走武路,但毕竟是宫里面的意思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巡产”回来的二伯倒是很开心,起哄着让卫祈也喝了好几杯酒。吃完饭,老夫人撵了人,连卫老爷子都给撵去了书房,只留了卫祈细细地问了进宫请安的事。
“祈儿,按着祖母的心思,可不想你去宫里当差。”老夫人搂着卫祈,“我与太后虽是族亲,但自你姑姑去了以后,这些年也少了往来,皇家毕竟君臣有别,宫里的人心思重,祖母真是怕了。”
“奶奶放心,孙儿心里自有分寸。必定会好好当差,光耀我卫家门楣。”卫祈安慰着老夫人。
“祖母不要你光耀门楣,祖母要你顺顺心心。”老夫人叹息着,“你们都大了,祖母老了,只怕祖母护不住你们了。”
“以后由我护着家里。”卫祈信誓旦旦。
老夫人笑了。多少年前,那个娇小的身躯也是只要偎在自己怀里,信誓旦旦地说:“以后由我护着家里。”
等老夫人有些困意了,卫祈才往自己院子里走。在府里的时候,卫祈很少让两个丫鬟跟着,总觉得别扭,又不是卫秀儿那样的娇小姐。
进了院子,却没见若荷像平时一样迎上来,守门的小丫鬟引了他进屋,片刻若竹送了热水过来伺候他梳洗。
“若荷呢?”平日里两个大丫鬟以若荷为大,近身伺候和卫祈的衣裳挂饰,若荷都是自己来,若竹管着房里摆设和卫祈的吃食。
若竹欲言又止,终是下了决心低低地说:“若荷姐姐身子不舒服,在房里休息着。”
卫祈丢了手中的帕子,往若荷的房里走去。若竹跟在身后,也是没有开口,见卫祈进了屋子才守在门前。
卫祈推开门,只听到若荷埋在被子里幽幽地问了一句:“三少爷可歇下了?”敢情是把自己当作若竹了。卫祈也不说话,近了床前坐下拉了若荷的手,若荷才一惊抬起脸,又马上埋进了被子。
“三少爷怎么过来了?”可是若竹这个丫头说了什么,若荷心里慌慌的,千叮万嘱了她不要跟三少爷说,这会子怎么让人进了屋来。
只是那抬脸的一瞬,已经足够卫祈看清楚她半张红肿的脸了。卫祈沉了脸:“谁弄的?”居然敢打他身边的大丫鬟!进了卫府,一直以来都是若荷照顾着卫祈,卫祈虽对她没有那种怦然心动的感情,这每朝每夕的相处下来,她在卫祈心里也有了小小的位置。卫祈哪容得了别人动她一根手指。
若荷咬紧了唇不说话。
卫祈气极:“不说是吧?”起身对着桌子就是一脚,然后出了门。
若荷坐起身,终是没有叫出口。
门外若竹跟上了快步走着的卫祈:“三少爷,是若荷姐姐的哥哥打的。”卫祈停了脚步:“说清楚些。”
原来这若荷不是家生子,父母早逝,六岁的时候就被她哥哥卖到卫府。但是若荷这么多年了还是帮持着家里,还拿了钱替她哥哥娶了亲。若荷被放到卫祈房里,大家都心知肚明老夫人的意思。她哥哥以为攀上了高枝,常常来打秋风,却久久不见卫祈抬了她做姨娘,于是骂她没用。
“若荷姐姐今天顶了两句,就被他哥哥一巴掌挥过来了,说要赎了她再卖到别家做小妾……”若竹越说越低声。
卫祈听得一肚子火,憋了半天也只学得了祖母的一句话:“不是个东西!”吩咐了若竹好好安慰若荷,然后喊了卫宋过来吩咐:“告诉守门的,以后不准若荷那个混账哥哥再进卫府的门,再让卫大几个去给我揍他一顿,告诉他,若荷是我卫三少的人,他既然卖了妹妹就轮不到他作主了,再说什么卖给旁人的话,就给我送到京都府衙去!”
卫祈再回了若荷的屋子,只听到若荷嘤嘤的哭泣声,若竹见三少爷回来,识趣地出了房门。卫祈捧了她的脸,替她擦了眼泪,又取了药膏细细擦着:“我当多大回事儿,平日里见你呵斥那些小丫鬟的能耐呢,既然是那样的混账哥哥,只该叫人打了出去,还受这种闲气?”
“他再不济也是我的亲哥哥。”若荷垂了眼,卫祈手指过处,脸颊通红。
“银子给了就是了,人以后别见了,不然我可生气了。”卫祈搂着她,轻声说。若荷常年不出府,只要拦了她那大哥,自然就见不到了。
若荷被逼着点头,一腔情意有了宣泄,心里只觉又喜又羞。
这边两人郎情妾意,却不知那边若荷的大哥在家祸从天降,被突然冲进来的卫大几个打得半死,卫大几个不是普通的护院家仆,乃是卫府私下的暗卫,手脚岂会有个轻的?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爬在地上呻吟着。卫宋丢下了卫祈的一番话,和卫大几个大摇大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