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很深了，安全处大楼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这种空荡的寂静让人觉得有一丝错乱的不安。楼道里还亮着昏黄的灯光，不知道是不是设计者在建造大楼时候犯下的错误，灯光并不能照耀到每一个阴暗的角落。在这层空荡的楼道里，这一明一暗的两种势力就在这种静默的时光中孤独对立，彼此并不进犯一步。
拐角的楼梯口，一阵脚步声打破这安静的氛围。
“哒！”“哒”那是一双上好皮靴撞击地板的声音。脚步声很缓慢，弄出的声响也很轻微，听得出来走路的人刻意在避免这种突兀的响声扰乱寂静的夜晚。
他走到楼梯尽头，那里有一个房间，门是虚掩着的。轻轻的“吱呀”一声，他伸手缓缓的推开了门。
“谁？”轻轻的推门声还是让宇文鸣飞从梦中惊醒，那是一个吭长惨烈的噩梦。
他梦见自己在黑夜里精神错乱，很多人围绕在他的身边，不停呼喊他的名字。先是他的母亲，在梦里，母亲很年轻，穿着漂亮的白色百褶裙，像一个最美丽的公主，他想抬头，但他始终看不清母亲的面容。他叫着妈妈向她飞快的跑去，可就在他要跑到她身边的时候，百褶裙角消失。取而代之是父亲宇文耀天严厉的脸庞，那眼神里充满了不屑与嘲笑。他开始逃跑，用比原先更快的速度。
他跑到一条河边，河水又宽又急，父亲在后面带着千军万马在追赶。他十分恐慌，正当他犹豫要不要跳进河里的时候，一叶扁舟从下游驶来。船儿很小，船上的林正明和宇文小白都傻乎乎的朝着他笑，阳光灿烂，他想也不想就跳上了船。
于是三人一起开始逃亡，他们逆流而上，朝着河水上游一座望不到顶的高山进发。水流渐渐的平稳，他感到越来越轻松。
忽然一阵大风起，天空中乌云蔽日，温暖的阳光转眼之间消失，原本干净的天堂被黑夜入侵。河水从未有过的湍急，一波又一拨地冲击终于将他们的小船冲散，三人在水中死死的抱着小船的残骸，被越冲越远。
雷电过后，河水变成了大海，海平面的尽头除了蓝天，什么也没有。他就这样抱着一块破木头在海里不停的飘啊，飘啊。终于他支持不住，晕了过去，慢慢沉入海底。
等他再次睁开眼睛时，竟然骑在一匹高大的战马上，手里挥舞着绝世的宝剑。他的身后，是清一色的黑甲骑兵。他一挥手，黑压压的骑兵们发出排山倒海般的呼喝声。“喝！！！”他向远处望去，对面还有一只军队，同样是清一色的黑色骑兵。与他身后的骑兵不同，对面的军阵并没有发出震天的呼喊，每个人都在静静的等待。队伍的前面是一个骑着白马手持长剑的年轻人，模糊的，他看不清他的样子。但是他知道，那是宇文小白。这时，林正明出现在两支部队中间的空旷的平地上，他平展双臂，脸庞依然年轻也如阳光般温暖，他把一只手伸给自己，另外一只伸给了小白，林正明就那么笑着，眼神里充满了自信，这是宇文鸣飞最熟悉的默契笑容。
他下意识的举起了手里的绝世长剑，而对面宇文小白也举起了剑。沉默几秒，天空突然发出一声巨响，那是一声爆裂的惊雷。士兵们以雷声为号，向彼此冲杀了过去，如潮水般涌在了一起。
太阳还是那个太阳，没有云彩，却下起了一场大雨。当他回过神来，大声的喊着“不要！”可惜在混乱的军阵中，他用尽全身力气的呼喊如泥石入海。几秒钟后，微笑的林正明淹没在了茫茫厮杀的人群之中，不见踪影。
……
……
宇文鸣飞醒来后，全身已经被汗水淋湿。他看着黑暗中的人影，伸手便去摸放在沙发旁边的剑，不知何时开始，他总是剑不离身。
“是我。”来人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格外苍老。“啊飞，陪我出来走走吧。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宇文鸣飞沉默了半响，轻轻的起身穿上了外套，没有惊动熟睡的宇文小白和林正明。
……
在安全处大楼的楼顶上，家族总长宇文耀天和他未来的继承人并肩站立着。在这个位置，几乎可以看到帝都所有最繁华的地段，它们全盘映在两人眼前。中央公园、帝都博物馆、帝都歌剧院、帝都大学、帝都广场购物中心……
在深夜里，那些地方有的依然还亮着模糊的灯火。
夜风已经吹干了宇文鸣飞噩梦时流出的汗水，他很想找个话题，但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尴尬了很久，宇文耀天先开了口：“啊飞，你是不是觉得你没有做错？”
听到父亲的疑问，宇文鸣飞先是皱了皱眉头，随即轻轻的摇了摇头。
“你不用敷衍我，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宇文耀天看着儿子摇头，苦笑一声：“其实换做是我，为了家族利益，我也会先把悠秘密抓捕控制起来……毕竟一个魔族做上了人类家族统领，这可是一件无比骇人听闻的事情。”
宇文鸣飞低下头，眼神依稀。
总长继续说：“悠然是魔族皇族一事，其实我是一早就知道的……”
“什么！？总长您一早就知道古大人是魔族，那为什么还，难道总长不知道……？”宇文鸣飞失声，他没有料到总长居然根本就是知道古悠然是魔族。
“知道什么？”宇文耀天打断了他：“你是想说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么？”
宇文鸣飞重重的点了点头。
宇文耀天感慨：“作为一国之主，掌握着天下百姓和土地，我又何尝不知道这个简单的道理呢，只是——悠然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魔族？”
宇文鸣飞在心中冷笑：对于魔族，他一贯主张“清除”政策。魔族人嗜血好战，又极其热爱发动战争，这种落后蛮荒的种族，如果他有足够的力量，是一定不会允许他们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的。而高阶魔族皇族，又拥有高于人类的超级智慧，虽然人数不多，但一旦发展到一定程度，对人类世界将是致命的打击。这种情况，他也是不能允许的。
“总长大人为什么会相信魔族？在久远的紫云帝国年代，魔族就开始与人类不停的争夺地盘。两族的争斗，从未停歇，恐怕已经有一千五百年以上的历史了。二百年前，魔族侵占我宇文远东地区，凡是见到人类，一律杀光！难道总长大人会对这样一个种族抱以的期望？”
“呼~~呼~~~~~”夜风刮个不停，吹起了宇文鸣飞的长长的外套。
“咳~咳~~”宇文耀天被风吹的咳嗽了起来。
宇文鸣飞脱下外套，批到自己的父亲身上，他声音僵硬表情极其不自然的说：“总长大人，夜里风凉，还请您务必保重身体。”
“咳~~”自从三年前得远东战争一开始，宇文耀天的身体就变得很差，虽然没什么大病，但小病三天两天就会找上门来。他裹着宇文鸣飞的外套，走到了没有风的地方，宇文鸣飞也默默的跟了上来。
“你是不是觉得魔族凶残暴戾，非杀不可？”
没有回答，他的坚决的眼神说明了一切。而宇文耀天的眼里却闪烁出一丝莫名的温柔，他淡淡的说：“阿飞，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只不过……”
宇文耀天突然停住了话语，他脑子里在不停的挣扎，要不要把真相告诉自己的儿子呢？
“总长大人，不过什么？”看着父亲半天没有说话，宇文鸣飞追问了一句。
他沉默了很久。终于，宇文耀天还是下定决心将秘密埋藏在心里，那是他保存多年的往事。他感叹，那时候，一切都还很美好。天空很蓝，云朵很白；快乐即是快乐，悲伤即是悲伤。如果时光倒流，可以回到过去，他宁愿放弃现在家族总长这个职位。不过这也只是痴人说梦罢了，时光不可逆转。普天之下，无论是你谁，有多大的能耐，即使权倾天下，终究也挽不回指尖的那一朵淡蓝年华。
最重要的，他觉得宇文鸣飞还没有做好接收这个消息的心里准备。
“如你所想，魔族凶残狡诈甚于野兽，当诛之。只不过就算是虎豹豺狼之中，也会有善良忠臣之辈。阿飞，父亲不知道该怎么和你解释，我只想告诉你，古悠然是魔族中的皇族，他早已脱离了原来的家族，为我家族所用。一直以来，为他改变眼睛颜色的药水——就是我提供给他的。”
尽管总长亲口说了出来，但宇文鸣飞心里还是充满了疑惑。
“当悠然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被我带到人类世界里来了，所以一点也不会沾染到魔族人的恶习。”宇文耀天停顿了下，注视着宇文鸣飞的眼睛。四目相对，他加重了语气：“这其中还有很多枝节父亲现在还不能告诉你的，但父亲是相信悠然的，就像我信任你一样。所以我希望你也可以像父亲一样，相信古统领对家族的忠诚！”
这种口气与威严让人无法质疑，那是一个君主宏大的气场。
“阿飞，你现在心里一定有很多疑惑。为什么古悠然要坚持等到我回来才肯说话？为什么会突然消失？为什么安全处会在郊区发现假冒古悠然的尸首？”
“嗯。”宇文鸣飞轻轻答应，为了这些谜团，他这几天彻夜不眠，甚至路过素儿楼下时候都没有顾得上去见她一面。
“您已经知道这些答案？”宇文鸣飞惊讶的问，他想破了脑袋也不没搞清楚的事情为何远在西南的总长会知道：“您是怎么知道？”
“不能说完全清楚，但是能够猜得到来龙去脉。”
“嗯？”
宇文耀天抬头凝视昏沉的天空，又垂下首来。“咳、咳”他又咳嗽了起来。“我真的是要老了……走吧，我们回屋里去，也许是怪我了，应该早把这件事告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