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看到走马灯……看来我是真的死过一次了。”
仰望着被参天树木挤压得只剩下逼仄色块的蓝天，海天茕低低地笑了一声。
语音低幽婉转，一听上去便让人觉得定是个知性高雅的青年女性。
愣了愣，海天茕想起了意识失去前看到的景象。
在自己刚刚登陆游戏时，窗外突然绽放起贯穿天地的雷光。伴随着接连炸响的雷声，整个居民区的电力同时中断，他的视线也随之陷入一片黑暗。
接下来他看到的却不是家人打着电筒的身影，而是一片清明的蓝天、一座广袤的密林，林中的一片空地上，白衣金发的女子静静沉眠。
而在他想要靠近观察的时候，一股巨大的拉力却将他扯向女子的身体。
过往二十九年人生在眼前一一滑过。
出身护卫世家，自幼才华卓显。
四岁习武，十年艺成，同门较技竟连本家嫡长的堂兄都要逊他一筹。
十六岁扬名立万，被公认业内年轻一辈第一人。
十八岁因雇主擅自行动，事急从权之下孤身犯险，却被卷入爆炸，双腿自膝下瘫痪。
哭过、痛过、怨过、恨过，终究斩尽心魔。
从此光风霁月，海阔天空。
二十岁开始把从前虽有兴趣却没闲暇碰触的种种一一试过，才知道原来常人的生活也很有趣。
二十七岁生日那天，本家嫡长的堂兄带着一惯的不正经笑容送了他一套新上市的网游设备，拖着他去打那款虚拟的网络游戏。却在他扫描了真实相貌之后快手快脚地为他把游戏性别选成了“女”。
面对他的怒视，已经年近而立的堂兄笑得异常欠揍：“反正以我们家阿茕的长相，说是个帅气些的御姐也是没压力的～”
“……可是为什么要选女性？”
“光明牧师对女性角色有加成。”
“……为什么要选光明牧师？”
“因为只有这个职业没有攻击性技能。我那个全攻无防的快剑手角色以后可就靠你护着了哟～”
嬉皮笑脸的一句话，却听得他心中一暖：“凭我海天茕的本事，就算你再横冲直撞，我也有办法护得你周全。”
现实里无法走到最后的事业，就在虚拟的世界里完成。
海家的护卫，无论在哪个次元，都会是最强的。
此后的两年里，他成为了那个游戏中神一般的光明牧师。
·
苦笑着坐起身，淡金的长发便自肩头滑落身前。看着流淌在地面的部分，海天茕保守估计这个头发的长度足够到达这身体的膝盖部分。
将头发在身后编成麻花辫，海天茕看着自己的双手。
莹白修长，尖若削葱。
全不是记忆中竹枝般的苍白枯瘦。
小臂上，金钏盘绕如蛇。
手掌贴上胸口，陌生的柔软触感让他不禁一抖。
低下头，视线里习惯了一马平川的胸口如今已出现了被白色衣料遮盖的丘陵。
“……该说还好不是高原甚至山地吗？”海天茕再次苦笑。虽然从观赏角度来说胸挺腰细腿长的女性更符合赏心悦目的标准，但换成让自己在胸前负重的话，果然无论分量还是体积都该越小越好。
视线落回被白色裙装覆盖的双腿，即使隔着布料也看得出它的修长笔直骨肉亭均。
试探性地扯动裙摆，布料摩擦肌肤的触感自早就习惯了无知无觉的膝盖以下传来。
屈膝、撑地、起身、站立。
看着自裙摆下露出、稳稳踩在草地上的双脚，海天茕静静地笑了起来：“原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是这个意思么？”
在失去了行动能力十一年后，老天再次给了他用自己的双脚站立的机会。代价，就是性别的变换和亲族的离别。
抬头看着那一片通透澄明的天蓝，海天茕深深地吐了口气：“蓝哥，我爸妈以后就拜托你了……”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
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