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派出所出来时,已经五点了。亲娘和区美玉在门口等着我。待我到了她的身边,她才问我道:“没事了吧。”
我点点头,说了声“没事了。”
区美玉气愤地说道:“当初真不该去给他们家的人治病,真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亲娘说:“这是一个教训。以后你就好好的读书,不要再去搞那些名堂了。认真学习才是你的正事,将来考上大学,才会有出息。你不可能日后也去做和尚道士当师公吧!”
我又是点头,严肃地说:“亲娘你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区美玉嘲讽的说道:“你这个家伙就该得一点教训,不然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不把别人放在眼里,这下晓得怕了吧?”
我嘿嘿的笑道:“是怕,怕得要命,差点吓哭了。”
区美玉哼了一声:“娘,您看这家伙还笑兮兮的,根本就没当回事。害我们白担心了。哼!”
我赶紧收起笑脸,低声的说道:“亲娘,对不起,我又让您操心了。还有美玉姐也是。我不该将李竹青和谭清明的事瞒着你们,其实我不是不相信你们,而是??”
亲娘打断我的话说道:“瞒着我们你设错,事关重大,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变数。不该让人知道的,就不能说,这说明你做事有分寸,这事你做得对,我不会怪你。”
区美玉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又哼了一声。对于我瞒着不告诉她,她还是不爽的。
亲娘瞪了她一眼,对我说道:“走吧,回家!”
我看了一眼办公大楼说道:“王校长还没出来,您们先回家吧,我要等他出来拿单车钥匙。”
区美玉说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耍回杏花村?恐怕天黑都到不了家。”
亲娘接音道:“是呀,太晚了,明天上午再回家吧。”
我摇了摇头说:“我想回家。我都快一个月没回去了,我娘不定早在骂我了。现在才五点多一点,骑单车六点多就到了。天应该还不会全黑,再说就是天黑也没关系,您晓得我什么也不怕的。”
区美玉不满道:“拿婶妈做什么借口,我还不晓得你,还不是想早点回去和你那几个狐朋狗友一起疯。”
亲娘还想说什么,却见王校长和李育田一起出来了,于是闭口不言。
他们俩径直走到我身边,李育田有些歉然的对我说:“小孟你千万别把这事放心上,他就一个粗人,犯不着和他一般见识。你也看见了,我可是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日后我必须让他给你道歉。不知道他们发什么神经,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好心莫好报,烧香逗鬼叫了(逗:方言,惹的意思)。”
我对他笑笑道:“我没事,谢谢你李伯伯。”
对他的谢意我是真心实意的,如果不是他来解围,我还真不知道今天这事会如何了结。
李秘书去叫人了,管书记和匡所长也出去了,门外有几个干部在说着什么,屋子里只有我和谭为明三个人,我们都没吭声,我也不看他们。一会儿后,李育田来了。
他和门外的人打了一声招呼,径直进了屋,黑着脸叫了老者一声哥后,开始发火:“我说你们有点脑子好不好,什么事也敢闹?这里是区政府、是派出所,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一个个吃饱了撑的慌是不是?是不是要关你几天才舒服?还不赶紧的回去出工?”
老者看了看谭为明,有些呐呐的站起来想走,这时管书记和匡所长进来了,后面还跟着王校长。李育田叫了声管书记,管书记说道:“李厂长来了呀,这位同志说是你侄子,他说你被那位叫孟祥红的同学骗了五十块钱,有这事吗?”
李育田大为恼火,赶紧辩解道:“管书记,您千万别听他瞎说八道。怎么说我也是五十来岁的人了,他一个小孩子能骗了我?这不是笑话吗?我这内侄他是个粗人,有一身的死力气,在百货商场做搬运工,素来脑袋缺根筋。他一定是听了别有用心的人的撺撮,给您和匡所长添麻烦了,我这就把他们带回去,好好的批评教育。”
李育田对管书记说完,扭过头来骂开了谭为明:“你个猪脑壳啊,你脑瓜里装的是屎还是尿?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被骗了五十块钱?啊?”
谭为明的黑脸涨成了紫茄色,小声嗫嚅道:“我是听、听??说的??”
看来李育田在他们谭家地位不低,谭为明很明显有些怕他。
“我说你也是快四十的人了,说话做事过过脑子好不好?走呀,还嫌丢人现眼不够吗?要等人家区政府放鞭炮送你是不是?”
李育田训完,看着他们狼狈的站起来往外走。到了门口,老者站住身子,满脸担忧的说道:“妹夫,清明他??”
李育田说道:“你们回家吧,清明的事有我呢。等我弄清楚了,晚上我和爱香回家去跟你说。”
整个过程我只是看着,一言未发。他们走后,匡所长安排一位民警跟我做一份有关谭清明梦游的证明笔录,他则跟在管书记身后,和李育田以及王校长一同去了管书记办公室,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一个多小时以后匡所长他们才回来,这时我的笔录已经做完,正在签名按手印。匡所长领着我进到所长办公室,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有些歉疚的问我道:“先前没吓着你吧?”
我摇头笑了笑道:“还好,不过确实有些不知所措。”
“谭为明确实是个猪脑壳,差点让李育田下不来台。国家职工,尤其是领导干部信迷信,那是要受处分的。好才管书记倒也理解,加之后来王校长的解说,这事倒是过去了。祥红呀,我做梦也想不到,世界上竟有你这样的奇人。可惜不能公开。说实话,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这两件案子都是你的功劳。可是这事是无法、也不能说出去的,黒了你的功劳据为己有,我受之有愧,心里不安啦??”
我喝着水,笑道:“匡所长你太客气了。我只不过提供了一些线索而矣,没有功劳,也不要功劳,今天的事情谢谢你帮我。”
匡所长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我说道:“祥红啊,就你说话做事,真不敢相信你还只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你是亮叔的徒弟,我既然叫他为叔,那我们就是平辈。我们都不用客气了,我大你二十多岁,你就叫我一声大哥,我就叫你老弟,怎么样?”
侠义小说我可是看过不少,小说中不时有意气相投便结为兄弟的情节,常常令我热血沸腾,无限的羡慕和向往。譬如挑园三结义,梁山泊好汉结义等等。在杏花村,我们几个人关系那么铁。实际上就是受了我说的故事影响,我们也有过在山上撮土为香的玩闹。那已是三四年前的事了,最大的座山雕曾三红也不过才十岁,纯粹的玩闹,谁也没往心里去。
匡所长热切的看着我,站起来向我伸过来他的大手。我被他感染了,激动的也站了起来。正如他所说,他比我大了二十多岁,虽然只是个派出所长,在乡民眼里,那也是个不小的官。他让我叫他大哥,不论他是怎么想的,我感觉这是对我的尊重和友爱,这是一般的大人不能给予我的。
我有点慌乱地将自己的小手交到他的大手掌里。这是我第一次和别人握手为礼,很不自然和习惯,他哈哈大笑用力摇了摇我的手臂说:“等我忙过了这一段,抽个时间,我要你嫂子做几个好菜,我们兄弟俩好好的聚一聚,行不行?”
我连连点头,那一刻我的脸肯定涨得通红。他是我杏花村外结识的第一个大哥,那一刻我铭记在心。
我骑着王校长的单车走在回家的路上,脑子里还在想着下午的事情。
这是一个让我毕生难忘的下午。尽管事情以谭为明的狼狈离去而不了了之,没人批评教育我,更没有写检查,还和匡所长成了兄弟,但这件事给我的教训却是深刻的,对我的影响十分重大。
一年来的际遇和机缘,让我从一个平凡少年成为了术法高手,我有些沾沾自喜和澎胀,自以为海阔任鱼跃,天高凭鸟飞,浑然不知人世间的险恶和复杂。人在世上,谁也逃不了律法和人情世故的约束,谁也不能够任性胡为。通过这件事,让我一下明白了许多事情,懂得了做人且不可得意忘形,要收敛和低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