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的很有些呼啸，年轻男子坐在树上荡着腿，显得惬意风流，又有些漫不经心。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一行人明明惊恐却又要装的大胆的样子只觉得十分好笑。
提刀的侍卫见他不说话，大概觉得他没那么不好欺负，于是语气粗鲁的喊道：“你是哑巴了吗？听不到我们问你话！”
话音刚落，说话的衙役就感觉手背一疼，握不住的刀被扔到一边，他捂着手退到一边。
少数的几个人借着火光看清了那一个瞬间，有一颗破空而来的石子。
男子悠悠的声音传来：“你话说的难听，但看在你是有护主之心，放你一马。再出言不逊就打烂你的嘴！”
他的声音似乎带着笑意，却明显的让人知道，这话一点都不是在开玩笑。
顾朗看到那个侍卫的手一直在颤抖，扶了他一把，站起身来。
燕城地处北方靠近边境，民风淳朴与世无争。虽是与北戎最为相邻的边城，但因有长城天险与常年驻扎的数万守城将士，并未受到过全面惨烈的进攻，成为长久以来乃至前朝最为和平的边城。
今朝开国时曾有大臣向上进言此处乃是风水宝地，建议定都于此，皇帝未允，以前朝都城建康设施齐备，民生便利为由，阻止了再劳民伤财大兴皇宫建设一事，也因此举得到了百姓一致称赞。
做此处官者，并无须过分担忧边陲战事，只要守得城内百姓安乐，每年的官员考核中依然会有一份军功，不可谓不是美差。前任太守任职不足三年就得到提迁，更是传为一时佳话。
故而燕城不论是在为官为将者眼中，或是平民百姓眼中都属不太平凡的城。
顾朗虽有升迁之愿，却也并不是看重这些陈年旧事，甚至并不反感在这里待上十年八年，哪怕垂垂老矣。不过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想要顺其自然罢了。却不想初到此地就让城中掀起了如此波澜，他不免回忆父亲之言，是否自己真的不适合为官？哪怕已经如此年纪到达如此位置。
他抬头看向男子，觉得他身上似乎是一种墨蓝的颜色，却也看不真切。抬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手下多有冒犯，请少侠勿怪！我等来自城中太守府，探查近日一桩怪案，还请问少侠为何在此？”
他微微向前拱手，不失礼数也不失官威。
自己一方都着着官服，对方必定是能够看出来的，但言语中依然轻佻，显然并未惧怕过他们的身份。
树上的男子点点头，似乎对于他的态度很是欣赏：“太守顾朗大人。”分不清对方里到底是肯定还是有所疑问，就听到他笑了一声，继续说：“这还差不多！”却还是没有说自己是谁。
“大人为何半夜至此查案？”
顾朗组织语言，刚欲开口，对方却挥挥手，打断他说：“算了算了，我没兴趣。”不等别人再开口，那人又说：“大人可知再往前是什么地方？”
顾朗是不知道的，一边的侍卫见状上前对他说：“前面是华云山庄地界。”
隐约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顾朗想起似乎来燕城之前确实频频听人提及，只不过进来诸事繁忙，也未曾上心。
“大人可知，华云山庄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夜半不可执火穿林而入？”
顾朗摇摇头：“不知！”
“大人，我们还没到山庄地界呢！”刚刚的侍卫急于解释。
“地界就在前方二百米处，大人可要过去试试？”明明一副戏谑的口吻，却让人听得脊背发凉。
顾朗皱了皱眉，回道：“多谢提醒，我等事先未曾了解山庄规定，并无冒犯之意。只是…这夜半时分，少侠在此…可在附近见到什么古怪？”
“深夜林中怪事多多，也不知大人想听哪一件？”眼前人又笑笑：“公子常说：‘徐徐图之，不可冒进’，大人若想入山庄地界搜查，必须要先去拜访我家公子。”
侍卫们又有些蠢蠢欲动，却忌惮男子武功高强，只得任由他说完便足下轻点，身跃不知往哪方向去了。
只留余音盘绕在丛林上空：“大人明日再来，我家公子脾气好，也许能为大人解惑……”
那大概是山庄的守夜人，顾朗如是想。
天边现出了瓷釉般柔和的白色，破晓的晨光逐渐唤醒了沉睡中的生灵，丛林里响起鸟儿的叫声，一夜就此过去，就像从未有人来过。
顾朗返回城中，一路上有些昏昏沉沉。
据传闻说，华云山庄是由华云公子一手创立，最初经营药材行业，短短两三年间便打出名号后又涉足建筑行业，承办了不少大小建设。如今不知道山庄重要经营些什么，又似乎什么都做。总之广有闻名，财大气粗。
又说山庄自入住燕城郊外，多年来广收门客，乐善好施，人才济济，好评如潮。
说华云公子学富五车，满腹经纶，由于手中常常握着一纸白扇，素有“白扇云公子”之称。有幸能与其会面者，皆大加称赞，称其有旷世之才。被称为“公子凭扇，点是人间”。
据说前任太守对山庄多有称赞，还有人戏称他能快速得以提迁，华云公子也有功劳，但功劳为何，却并不清楚。
顾朗对身边人娓娓道来之人点点头，举手揉了揉眉间。短短五六年就将生意做到如此程度，可见此人能力之强。不知道那公子是不是真的如此博闻广识，能解他燃眉之急。
回到府中，顾朗忍住疲惫奔向书房，提笔书写了一封拜帖。其中将燕城近日发生的怪事描述一遍，希冀是否可从华云山庄得到线索或协助，施以援手，言辞恳切。写完后一读再读，不失威严也不显轻浮，十分满意的点点头。
太学院院长兼太子太傅顾永年在其位多年，身兼教导皇子的责任，对于自己的孩子自然要求也是十分严格。
顾朗未曾让父亲失望，早早就因才学闻名乡里。本朝选官实行举任制，选任官在顾朗十六岁的时候就曾将他向上推荐。可因为当时年纪还小便没了结果。随后他离开故土迁至建康居住，在十八岁时又被当地选任官举荐。
皇帝陛下向来对大臣的孩儿多有偏爱，一般官家子弟蒙祖荫入仕可比常人轻易。可难得顾朗以才学被众人所识，顾永年偏却阻止让他为官，总说希望顾朗能在家乡开个书院，做名教书先生安安稳稳。
可真才实学的少年郎毕竟有的是理想，皇帝陛下有心赐官，起初想让他在身边担任起居郎，或皇子舍人，奈何顾永年一直反对，连个太学院执笔都不让他做。
最终他只是谋到了偏远地区的小县令，做了几年才调任如今的太守一职。
不过他也还是年轻。
顾老知道儿子不听话的非要做官一直心含不满，直到今年才肯好好回他几封家书。
因此，顾朗写文章的能力可见一斑，只觉得肯定不会有人读罢这封信后还能忍心袖手旁观。
将拜帖交给手下人，吩咐带上京城遥寄来的糕点，算作礼物一并去拜访华云公子。俨然一副求人办事的架势。
全部安排妥当，顾朗才感到浑身一片酸软，疲惫至极，脑中却不免回想起之前种种，不瞒说，这燕城毗邻北戎，初初发现这怪事时，他还想到会否是敌国设计，扰乱民安。虽说目前安稳，城外驻军也委实可靠，可变故往往发于一瞬，防不胜防。到此时，这担忧也未曾减弱。
他换下暗色官服，刚刚坐下就有下人通报门外有大人的朋友求见。
顾朗想想，能称为朋友的似乎都在建康城养尊处优，谁来了这老远的地方？
“那人只说自己姓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