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的两天假期很幸运地没有被学校大力裁剪。虽是国家规定的节假日，但学校还是能压缩就压缩，而且必定要在接下来的周未一毫不差地补起来。想来也觉得痛苦，只是今天的痛苦是为了换得明天的幸福，这样的论调一直被学校家长们一再重申强调，再怒再言又如何？学校家长的初衷永远是为着孩子们着想的。
莫冰蓝没有睡到自然醒就在父母几次三番地催促下起了床，吃了已经不早了的早饭，便懒洋洋地坐在餐桌边发起呆来。如果可以她一定去睡回笼觉。大放假了还要过得这么辛苦，真是可怜天下学子心呐。
“你看看你这孩子，大好时光的不赶紧学习，坐在这里发呆，我这快要退休的老婆子都还在发奋学习呢……”
“退休？”莫冰蓝听了觉得这个字眼好生刺耳，便问母亲这是怎么回事。
“现在退休年龄要提前了啊，用不了多少时间我也得失业了。要是有个一官半职的还能退的晚一点呢，你看看吧，现在社会上竞争这么激烈，你还不赶紧好好念书。”
莫冰蓝似乎并没有把母亲后面的话听到耳朵里面去，只是在那里仿佛自语般地说：“现在女人对于社会的有效年龄真的是越来越短了啊，果然是活个四十来岁便足够了，也就不用再兴意阑珊地磨蹭大半辈子了。”
这话却把莫母吓了一大跳：“你真是个不孝女啊，你听听你都说的什么话呀，你是不是嫌你妈活的时间太长了啊？你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
“我没说你啊，我是说我，当今社会，大多女人到了四十多岁就差不多是回家歇着的时候了，赶得上吴仪的能有几个呀。还有点能耐就再就业折腾折腾，没有的就待家里折腾，这做家务可是对家庭的一大贡献啊！”
尽管她又讲了一大堆的道理，但还是让母亲很不高兴。莫冰蓝悻悻地回了房间，直怨自己没长一张像这个阿姨的女儿那个阿姨的儿子那么一张满口含蜜的巧嘴，倒是说话十有八九都带着些偏激与刻薄，活脱脱一张剑舌利嘴，虽是无心，却常常一不防便出口伤人。唉，这十几年的教育与熏陶还真是白受了。
轻轻地锁上门，莫冰蓝又倒向床上，随手拿起一本书，哗哗地乱翻几下子，然后往脸上一扣，又开始静养了。
这时，电话铃想了。莫冰蓝真想这电话是找自己的。便侧了耳朵听起来，可是事情却还是让她失望了。又耗了一会子，这一个早上便过去了，妈妈已经在叫她吃午饭了。
今天是元旦，但是饭桌上丝毫都看不出来是节日的迹像，怎么说也是新的一年的开始，可是生活却仍然只是昨天的延续，并没有见得有什么进步，屋子还是那间屋子，饭菜还是那些饭菜，就这样换着次序吃了十几年，想来还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一陈不变地走过来了。
父亲似乎还在讲着大学生就业什么的事情，莫冰蓝却突然冒出个去吃火锅的想法。她一边咀嚼着嘴里的饭菜，一边暗暗地在脑海里酝酿着怎么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忽然间她脸上那丝浅浅的笑意暗淡了下去，现在这种特殊时期，一上了饭桌便开始了这种一言堂式的谈话，不谈倒好，一谈起来莫冰蓝就想发火。每天都听着那些伟大的工程师们聒噪着同样的东西，就像那冬天也不会闲着的一树一树的麻雀们一样，每天都高高地立在树梢唱那些已唱了大半辈子的老歌曲，可是回到了家里还是一样难逃“噩运”。估计那样的关键词语全都整理出来，便又可以出一本叫考前说教高频词汇之类的书了。
当然父亲做事情从来都有他完美的无懈可击的理由，那便是莫冰蓝每天都走得比太阳早，晚上回来得比月亮还晚，中午吃完饭要抓紧午休，下午吃完饭又匆匆地赶往学校去了，国家主席都没有这么忙呢，要是不瞅在吃饭时间把话讲了，还真再没有时间被莫冰蓝“接见”呢。
“你现在很伟大呢，胡锦涛还有时间跟家里人聊天呢，你可不一样啊，日理万机呢，你现在不想听还没有别的时间听呢。”父亲看着莫冰蓝一副自动过滤的表情，半露着笑脸讲了句让人不知该不该笑的话。
“知道啦，你也不用说那么多次啊！”莫冰蓝有点不耐烦了，没好气地说了声，“好话讲太多了是要变质的啊！”
“那你上大学的目的是什么啊？”
“考研。”莫冰蓝只管低头吃着饭，想也没想就按着父亲说话的意思回答。
“你看，还在吹牛呢，到现在都没有理解我说话的真正意思。上大学也好，考研也好，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就业，只不过考了研究生你就业的台阶就高了一些，但也不是说就只有考研这一条路，如果有好的就业机会你也可以直接就业。有了工作，你的生活才可能有保障！我能养活你几十年但养活不了一辈子，你得好好地给你自己的人生做个规划，然后去有目标地奋斗……”
莫冰蓝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父亲的大道理一边适时地点点头，抑或以声音来表示一下明白或赞同，可是她的心里仍然有一套自己的想法：目前的目标自然是考一个理想的大学，而以后，她想，如果有可能，便先花去那十来年“社会有效年龄”去挣足够的钱，然后再去过完全属于自己的闲云野鹤的自在日子。只是不知道那样的日子在这个追名逐利的社会当中还存在不存在呢？
莫冰蓝心里酝酿着的那一顿火锅最后是和几个好朋友一起落实下来的。虽然母亲并没有反对，相反还给了她一些零钱，但还是嘱咐她不要胡乱吃，特别要注意那些她说过N百遍的不可同食的食物。倒是父亲未置可否地说她还没有学会赚取生活的资本，就早早地学会了享受生活了。临走时父亲又嘱咐了她一次，要她为自己的行为买单，不要随便接受别人的馈赠和好处。
“我妈已经给了我足够的钱啦——”莫冰蓝亮开嗓子对着阳台喊了一句，然后对着屋里的空气做了鬼脸便走了。
第二天，母亲的担心果然应验了。莫冰蓝只觉得胃里有一种说不明的不适，虽然并不严重，但也足以让母亲唠叨半天了。喝着母亲熬的淡淡的小米粥，听着母亲温柔地唠叨，莫冰蓝心里暖暖的，觉得老妈的唠叨也有好听的可以听。
“唉，其实昨天我就不怎么想让你去。那种火锅好吃都是因为味道重，又麻又辣的，你平时都吃家常便饭，味素比较清淡适中，一下子换了怎么能不难受。都马上高考你还经常去胡吃东西，万一要是吃坏了什么的可怎么办呢……”
莫冰蓝听着便渐渐不觉得好听了，这唠叨转了一个大圈还是奔回了主题，果然是万变不离其宗啊。
下午又要离开家去学校了。新年的第二天，白雅玉早早地就起来了。吃过了早点，便坐在炕上复习。弟弟和妹妹在桌子边写作业。
炉子上的锅正咝咝地响着，隐隐地可以闻到一股烧土豆的味道。白雅玉便想起了莫冰蓝，那个想到乡下去吃烧土豆的城里的女生。曾经坐同桌的时候自己还许诺到了冬天在家里烧好了带去学校给她吃。又是冬天了，而她却现在才想起来，还曾经有过这么一回事情。只是事隔一年，不知道她还有没有那心情去吃烧土豆了呢？或许她也只是一时兴起，或许已经早就淡忘了，可是首先食言的毕竟是自己。
“雅玲，是谁烧的土豆啊？”
妹妹抬起头朝旁边的弟弟呶了呶嘴，没有说话，继续忙着她的作业。弟弟抬起头带着些霸气对白雅玉说：“你们自己不动弹，我烧了就都想吃啊，哼，不给！”
白雅玉看了看弟弟，表情有点复杂地笑了笑说：“放心，我才不吃呢。”
坐在炕上，整个身子都暖哄哄的，只有来自家里的温暖是不会打折扣的。白雅玉很珍惜每一次回到家里的时间，现在没有别的事情需要她做，她便一刻也不停地复习着那些感觉还有些问题的知识点。她只希望这一次的考试中自己可以考出个理想一些的成绩，也能让她如此劳顿却坚强的心得到一些安慰。虽然父亲说只要尽了自己所能尽到的努力，就问心无愧了，可以付出的努力和所得的结果不成正比，让她打心底不能甘心。
不厌其烦地看过了好几遍，也差不多是做饭的时候了，白雅玉便从炕上下来开始帮着母亲做饭，尽管母亲多次劝她不用帮忙，只叫她看书去，她还是瞅着活儿干一干，不想让母亲太累了。吃过了午饭，也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收拾收拾她便由父亲送去镇上坐车了。村子离镇不远，一会儿工夫便到了。母亲给她带了四个新近才做的大馒头。父亲把她送上车，又叮嘱她回去把馒头安置好，别让生出毛了，然后又从上衣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掏出薄薄的一叠半旧的钞票来，一张一张地清点过后，才交给了白雅玉，说：
“这一百二十块钱你拿去，现在天冷，这几天又考试，你要吃好点，考完了记得打个电话来跟你妈说一声。课补完了就放假了吧，来的时候把东西全收拾好……操心把钱拿好，不要丢了。你先用着，不够了就说，啊，千万别舍不得吃。”
听着爸爸的话，白雅玉只觉得心头热热的，眼眶也发烫，说不出话来，便一个劲儿地点着头，生怕父亲不知道她全盘都听进去了。
直到车开之前，父亲一直都背着两只手在车前车后踱着步子，间或过来说上几句，就这样一直等到车开动了，白雅玉把脸贴着车窗望向外面，父亲依旧背着手站着，花白的头发，佝偻的背，一动不动地望着汽车离开的方向。一位典型的农民父亲啊。
一个极短暂的假日就这样过去了，像一个逗号一样只容得人吸一口气，便又继续往前不得停息。
到学校没有上多少天的课便期末考试了，这一次仍然是用各科分考的形式，但这将是最后一次了，以后的日子，将会变成一次又一次的高考模拟战，当我们坐在了真正的高考考场上，便会发现原来自己已是身经百战的老将军了。
对于考试，莫冰蓝早已觉得麻木了，从进了学校开始，就没有停止过考试，直接的，变向的，各种各样的，都不过如此而已。离开考还有一些时间，莫冰蓝看着周围正在临阵磨枪的同学，有些无聊地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了。右面是向紫菀的座位，空着，后面隔了梁雪薇是童言俊的座位，空着，前面是陈灏的座位，也令人不可思议地空着——陈灏向来都来得很早。莫冰蓝是轻装上阵，除了笔和胶带之外，什么也没有带，可这一次，她似乎来得过早了，没有人可以陪她消磨时间，只好自己趴在桌子上，随便找了张纸瞎画起来。她不知道他们要到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似乎是无意识的，莫冰蓝在纸上画下了一个箫的样子，只是有点潦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