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冰蓝的这句话让两个人都如坠云雾，不知所云。但又看她没有多说的意向，便都不再发问，各自干各自的活儿了。
扫地、拖地板、倒垃圾、整理桌椅。等到三人把事情都做完的时候，放学已经快一个小时了。离七点钟还有半个多小时了，谢晓选叹了口气一边考虑着拿什么来填填肚子，一边收拾了几本书准备下楼去，走到教室门口她又停了下来，看着收拾课桌的莫冰蓝和向紫菀问道:
“你们两个还不回家去吗？时间已经很紧了唉。”
向紫菀长长地舒了口气，无力地回答：
“唉，不回去了，哪还来得及呀，下去随便吃点什么就行了。你呢？”说完，向紫菀把脸转向莫冰蓝。
莫冰蓝已经开始收拾出门的行头了。她一边忙活着戴帽子围巾，一边往门口走，捂在围巾下的嘴巴张了张，吐出三个恼人的字：“我迟到！”然后说了声拜就急急地走了。
“唉，那听力练习时老师来了怎么办啊？”谢晓选向前追了一步问道，莫冰蓝偏了偏包得严实的脑袋，说了句“随便怎么说，那就说我拉肚子好了”，便消失在了楼梯间的拐角处。楼道里一些背书的同学不禁朝着莫冰蓝的背影看去，如此无所谓的打发老师的追问，在三年级二班应该是少之又少的事情。
听力练习时史老师破天荒地没有来教室，等到莫冰蓝好端端地悄悄踏进教室，不时地向门口张望的童言俊终于松了口气。
录音放完，教室里哗哗地掀起一阵翻书页的潮声。
“哎，你这次对了多少个啊？”向紫菀对完答案，趴在莫冰蓝肩上问谢晓选。谢晓选再一次确认之后，脸上略略地露出一丝笑容，虽然只是一点，但心里却畅快了很多。她尽量地收敛着笑意告诉向紫菀她只错了一个。向紫菀眉毛一扬，开心地回应谢晓选她也是一样的，然后就话锋一转杀向莫冰蓝：
“说，为什么你不在我们就做的这么好，你一在我们就错的那么离谱啊，莫不是你对我们施了什么……”
“呵，倒怨起我来了啊，我要是真会那么点巫术法力什么的，我还要坐在这里啊，我早把某人变成猫了。”
向紫菀脑袋里立刻闪现出一只瘦骨嶙峋的灰色的猫来，那双冷漠的眼睛里写满了被挫败的颓丧和对曾被压迫过的人们的深深忏悔，它一步一步向大家走过来，然后蹲坐在那站了很多年的位置，张开晦涩的喉咙说：“我向你们忏悔，我还你们自由！”呵呵那就是当年在讲台上实行独裁的资产阶级专政的班头啊。向紫菀不禁对自己滑稽的想象逗乐了，像要放假一般开怀地笑出声来。
听力练习结束后，陈灏犹豫再三后还是走出了教室。在外面吹着冬夜里习习的寒风，他的心里南极一样的冰冷。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袁夏骗他，把她们出发的时间说晚了一天，明明说好了从前一起的朋友一起为她们祝福送行的，可是却独独落了他一个人。回想起初中时他们还在一起其乐融融，一起学习，一起出去游玩，甚至一起在学校里闯了祸而被教导主任狠狠批了一通，而现在，仿佛自己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离了出来，彼此之间陌生了许多，就连往日一起无话不谈的兄弟们来往也似乎不那么亲密了，难道是因为只有自己挤进了这个全县最好的班级吗？
上自习的铃声已经响过了。
学校的小卖部里依然有几个男生逗留在那不离去，有一个染了一撮红色刘海的男生叨着根烟，瞅着柜台里的东西和其他几个人不知道嚷嚷着什么，陈灏掀起门帘的一瞬间，一股烟味就冲向了他的鼻子。他皱了皱眉头，又犹豫了，他看着那几部静静放在桌子上的公用电话，一转身，甩下手中的门帘走了出来。先前的那股勇气不知道为什么就在那一刻匮散得一点不剩了。
借着小卖部的门窗泻出来的光，他看了看手里那张写着一个电话号码的纸条，叹了口气把它揉作一团扔进了垃圾桶。那只是一个兄弟的手机上来电显示的号码，只听她们说是那里学生宿舍里的电话，却并不是她们住的房间的，这样的号码打了大概也是白打，陈灏还是决定等她们回来了再说。
走到教学楼前，陈灏停下了脚步，下意识地朝着天桥的方向走了去。天桥的高度接近两层教学楼。没有灯，天桥上也是一片黑漆，风从四面八方灌进天桥上的亭子里，彻骨地寒冷。他想起不久前向紫菀还告诉他，天桥上的夜风能穿透胸膛，让人无比的痛与清醒，他猜想，这大概是莫冰蓝跟她说的吧，他常常看到她坐在天桥的栏杆上，风吹起她的头发，她若有所思，如诗一样的美。而此刻他醒着，心绪却谜一样的纠结不清，这寒冷让他的疼痛感愈发深刻。这夜风，真得能穿透胸膛吗？
天气一天寒过一天，还好每天都有阳光普照。不知道下一场雪又会是什么时候。每天的生活都是对昨天的重复，每天看到的人连衣服似乎都不会变化。
第一次的美术考试终于结束了，袁夏从省城回来后在家里睡了两天才来到学样，几天紧张的考试就已经让她觉得很疲惫了，可又偏偏着了凉，回来的途中还吐得天翻地覆，令她元气大伤。好在考试的自我感觉还多少让她心里踏实了一些。不过还要经过至少两次的考试艺术成绩才能够正式下结论，所以这一段日子她依然松懈不得。
一天下午放学，陈灏约程琛一起出去吃饭，走过那片柳树林的时间，恰好碰上了有意回避他的袁夏。他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拉到跟前，无奈地近似于讨绕般地问道：
“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你总是躲着我，我问陆小曼，她也不清楚，你们不是无话不说的姐妹吗？或者……还是因为上次莫冰蓝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她那天会对你那样……”陈灏噼哩啪啦说了一大堆，袁夏只是看着远处一语不发，夕阳有点灰暗的余光在她眼里变得万分苍凉。
“那我代她向你道歉还可以吗？”
袁夏终于回过头看了陈灏一眼，哀哀地说了句:“不用，她没有错，错的只是我！”然后她挣脱陈灏的手独自向与陈灏相反的方向走去。陈灏没有追过去，看着她一步步走远，终于消失在了天桥的那一头。程琛拍了拍他的肩膀，想对他说一句“你还真以为你是绛洞花王贾宝玉啊”，在终觉得于情于景都不对头，便打住了，干脆沉默。
如果没有什么可以分享了，我们还可以分享沉默。
操场上，袁夏沿着东边的一排白杨树漫无目标地向前走着，她听得明白，陈灏一点也不知道她做过一件多么愚蠢的毫无价值的事情。一个多月以前的那个夜晚所发生的事情再一次击打着她的心扉，让她心碎，然而他一如既往地在乎她，甚至愿意为她担负本不存在的愧疚。
那晚陈灏醉得一蹋糊涂，几个清醒的兄弟把他送到了陆小曼和袁夏租住的房间后就去了网吧，陈灏倒在床上就睡得不省人事了。陆小曼便将另一间屋子收拾了一下，和袁夏挤在一起睡了。趁着醉意，陆小曼很快进入了梦乡，可是被莫冰蓝当众泼了酒的袁夏却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到了什么时候，她听见陈灏好像在说着什么，她悄悄地起来走到门口，听见陈灏在不停地唤着莫冰蓝的名字，还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好像是做了什么噩梦似的，后来又说到了陆小曼，断断续续，有一声没一声，可是分明没有说到她。原来在他的心里自己如此微不足道，梦里也只有她们而已。
袁夏的眼泪终于流下来，命已注定，运不可改，不是自己的东西，即使他人得不到，自己也无法拥有，放弃吧，把自己从自己编织的苦茧中解放出来，就像陆小曼那样把那些都只作往昔，不用回首，把头扭转过来向前看，生活总会充满希望。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即使冬天再寒冷，也可以穿起棉袄穿越，春天就在冬天的尽头向你招手。
一转眼十一月已成为逝去的岁月，寒冬的气息一天天地深重起来。黎明时分，闹钟在一片寂静地黑暗里撕心裂肺一般地响起来，冰冻了的空气刹那间如乱刀砍过似的裂成碎片。莫冰蓝摸索着关了闹钟开了灯，白色的灯光猛地刺进眼睛，仿佛是一束束实物化了的芒刺。就像受到了重撞一般，莫冰蓝探起的头又重重地跌落在枕头上。慢慢地适应了光线后，莫冰蓝才慢慢地起身坐起来。
出了门，她骑上车，还没有走出多少路就觉得乏力无比，浑身软绵绵地直想躺下去睡觉。终于撑到了教室，莫冰蓝就恹恹地趴在桌子上没有了声气，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的，像是要感冒的前兆，早操自然也就没有去。
向紫菀正在生理期不便晨跑，便和值日的同学换了一下留下来做卫生。莫冰蓝在楼道的窗户边吹了吹风，回到教室，觉得稍稍清醒了一点。
向紫菀已经买了早点回来，懒懒地倚着桌子小口小口地咬着，一副食欲不振的样子。吃到还不到一半，她干脆把面包收起来塞进课桌，伏在桌子上休息了。都已经第二天了，肚子还那么抽了筋似地一阵一阵地疼。
“唉，要不你去谢晓选她们宿舍去睡一会儿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