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白夏将众人聚在一块儿,吃了一顿最后的晚餐。
很家常的一次晚宴,但气氛却显得异常浓重。
出于对白夏的了解,宁欣澜和吕醇都注意到白夏的神情有些不对,好似在故意隐瞒着什么,又好像欲言又止。
四个人,四张嘴,四副碗筷。这样的场合,胤莫是没有资格入席的,毕竟他只属于下人一列。
桌子上的菜很快被清扫而空,只余些残羹剩饭。
吕醇见气氛压抑,率先张了嘴,想以此来缓解尴尬。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今天早上,我在镇外的枫晚林巡视,见到一条白色小蛟龙将身子缠绕在树干上,使劲儿擦蹭。那模样猥琐至极!”
“没见识!畜生蜕皮修行都是这样。”
云易晨觉得吕醇的话题无聊,张口嘲讽道,也算是接了吕醇的话茬。
位于洪荒流东北方向的商徴宫内,豢养的飞灵异兽众多,像小蛟龙这种平常货色,云易晨自然不当回事儿。
“呵呵,我还没说完呢!当时我也没觉得没有什么,但,等到了镇里,一回想,才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贱醇说话时神情激荡,语气起伏跌宕,好像在给众人讲灵异故事一般。
说至此处,宁欣澜也将一直放在白夏身上的目光转向了贱醇,期待着他继续说下去,唯独白夏还在一旁,仿佛对贱醇的叙述置若未闻,自顾自的夹着菜,吃着东西。
吕醇见状续道:“你们想哈,小蛟龙在现在的洪荒流中虽说常见,但毕竟也算有了灵智,入了修行的小灵物,且入了龙族,身体的力量已经不能与之前的蟒身同日而语,既然如此,忘昔镇外,枫晚林中的枫树怎么可能禁得起龙鳞的擦碰?”
云易晨和宁欣澜觉得吕醇的话有点儿道理,细思之下,百思不得其解,三人便纷纷看向白夏,想得到他的准确答案。
白夏无奈苦笑,但见到三人渴求真相的眼光,便只好开口作答。
放下手中碗筷,轻咽一口凉茶,“其实原因很简单,有两点,你们都应该猜得到。只是没继续深想而已。”
“第一,枫晚林中的红枫树确实发生了改变,平时你们在林中走动的时候,没有发现这些枫树久红不褪吗?”
“我想这肯定和洞中洞内的血池有关!”云易晨道。
白夏复笑道:“没错,血海刀棺最近开启的次数有些频繁,血棺在吸摄了往生血莲的血气后,顺着洞内血池反哺地脉,导致了附近生灵产生质变。”
“那第二呢?”贱醇接着问道。
“第二是因为那条小龙脱离母体不久,周身血气不足,磨蹭血枫树是在汲取血之力,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你还要问?”白夏一脸讥讽的看向贱醇说道。
贱醇不说话,一张驴脸拉的老长…
“祖哥怎么知道那小龙是母龙产下而不是进化成龙?”
贱醇一听便要张嘴嘲讽:“这你都不知道…”
白夏一挥手,一束白光闪过,打断吕醇,柔声细语道:“都说了,那是一条小龙,若是蛇褪成龙,龙体定庞如湖泽,不会在枫晚林中出现。”
听到白夏的悉心解释,宁欣澜颔首轻点。
扯下封禁,吕醇用一脸重色轻友的目光盯着白夏,盯得白夏极其不舒服…
“呃…”
“傻白,我也有一点不明白,你又没见过那条小龙,你怎么知道它血气不足,还是脱离母体不久?”
“唉,我来给你解释!”贱醇接话道,好不容易有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贱醇是绝不放过。
“在老白千丈范围内的有智灵兽,无论是修行大成还是初入人世,但凡感应到老白的气息,那都是要来诚礼参拜的。”
“要问原因的话,大概因为白泽是瑞兽!”说着贱醇还翘起一支大拇哥。
“所以,老白定是前些日子就见过那条小白龙,我说的对不对,白胖子?”
贱醇说完,连忙捂嘴,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这次听到贱醇叫自己胖子,白夏只是略微斜睨,清浅凉茶,没有发作。
“它身世悲惨,我给它赐名断痕,希望它能了断以前的痕迹,重新开始。”白夏放下茶杯说道。
话毕,白夏从怀中掏出一朵洁白胜雪的木莲花,以花气花香结束了这次茶余饭后的闲谈。
神农花的香气另三人心旷神怡,吸入之后,仿佛感觉心境得到升华,身体轻盈无比。
白色木莲在白夏手中轻浮转动,花气四溢,空气中浮现出一朵朵与神农花一模一样的白色木莲缓缓飘落,但是要略小一番。
神花递向云易晨,云易晨一脸惊愕的接过,不明所以的看着手中花儿。
“本应将步生花还你,但往生莲,步生花本是一对,我不好将它们拆散,只能将神农花予你。”
云易晨轻吁一口气,“以我们俩的交情,根本不需要。”说罢,就要将木莲交还到白夏手里。
“拿着,我卜过一卦,你回宫一路虽说无碍,但隐隐有一缕黑气萦绕,似乎之后会阻你所为。神农花神力虽以消了大半,但神性还在。”
“且,神农帝王花乃是天地间绝无仅有的神花,受天地气运,神妙无穷,日后你定会用上,我服食过青帝草,与神农花有些联系,你若出了事情,我也好想办法帮你。”
一旁的宁欣澜也催促她赶紧收好,防止神农花神气外泄。
收了神农花,云易晨有些不自在的回了房间休息。白夏嘱咐吕醇去找胤莫,并将应小蝶从石室中接出,贱醇离开后,宁欣澜便随白夏进了卧室,两人坐在床前。
“祖哥,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白夏盯着看了宁欣澜良久,眼神中满是温柔。
宁欣澜感受到白夏眼中的不舍,遂,轻搂向白夏。
两人相互轻抚,相互扫除对方心中的阴霾,不自觉间,四目相对,两唇相抵。
这一吻,没有疯狂索取,也没有缠绵悱意,只有无尽的留恋与回忆。
“放手去做吧!我会等你回来!”侧脸紧贴在白夏胸膛,倾听白夏心声。
宁欣澜虽然不知白夏要做什么,但她心里却非常清楚,白夏将要离开,而且还会离开自己很久。
“我一定会回来…”一只手抱住宁欣澜,白夏不再压制体内的醉香,全力释放,待怀中女子缓缓陷入沉睡后,将其放置在床中央。轻吻额头,随后离去…
这一吻,包含了太多,不仅包含了白夏对宁欣澜的情意,还有白夏送给宁欣澜的礼物。
入夜,云易晨正巧在大堂前碰见白夏,对其说了句,‘商徴宫有事,急召她回宫’的话后,便匆忙飞身离去了。
不过正好,省得白夏一番口舌遣她离开。
午夜子时
一名身袭白衣的男子,极其突兀的出现在忘昔镇外的枫晚林内。在其身后跟着一名背负重伤女子的纤瘦男子和一位行将就木的老者。
老者正是胤莫,自浮雍化作魂离之牙回归后,胤莫一人管理忘昔镇一切大小事务,身心具惫,神魂腐朽,进境不仅未进,反而有褪境之象。
“胤莫,无需跟来,我知道你已派出藏心卫暗中保护,怕我有危险,但陷邢一族不可无人守护。”
“主上,您若发生罹难,陷邢一族便会为您陪葬!”胤莫低下头,忠诚道。
贱醇在一旁暗道:‘这老头虽然忠心,但也太不会说话了!’
“胤莫,你太过迂腐,陷邢族人虽有我血脉,但人各有命,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而活,陷邢一族的性命不应该由我来决定,生命只有此世一段。”
“没个人都有自己的意志,都有自己向往和追寻的事。我今天所行,只为保陷邢六十余年平安,在洪荒初始的年代,世间充满动荡与不安,在我没有能力保护亲友之前,只能舍弃你们的自由,希望你不要怪我!”
“主上…”,感受到白夏言语中的落寞与无奈,老头竟有些哽咽。
毕竟是将臣本体的一部分,胤莫始终和白夏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自然可以感受的到白夏心中所想。
“回去吧…替我守护他们,若六十年后,封印消失,我还没有回来,你一定要代我守护陷邢,守护他们母子!”
“属下…遵命!”胤莫单膝跪地,用陷邢一族独有的手势礼,叩拜白夏,随后化为一道血光没入镇中的洞中洞石室内。
黑白二气于白夏脚底流转不息,托着白夏的身体腾空而起,直至上升到足以将整座城镇尽收眼底的高度。
贱醇背着应小蝶于白夏身后约二十米处,周身寂落死气缠绕,一眨不眨盯着白夏接下来的动作。
血瞳浮现,将白夏原本黑色瞳孔取而代之。一时间狂躁杀戮之气尽显,浓稠的血浆流动着将白夏包裹,渐渐凝实,但身在其中的白夏却仍然清晰可见。
女娲恶身的半身修为自白夏三人从火界归来后,便被白夏尽数吸收,化为己用,恢复了双瞳之力和生祭的寿元,但也仅限于此。
枫晚林之内的六脚雉鸡、百眼魔蜈、鸾尾蝶、幻针蜂之类的昆禽走兽等物被杀伐之气激得四散飞逃,生怕沾染到一丝一毫的血色之气,要知道,这些看似不入流的小魔物,在许多城镇可都是珍惜物种,但在忘昔镇附近却是随处可见。
据白夏所说,这些小生物都是普通生灵被洪荒之气感染之后,变异而成,类似曾经的核辐射变异,但却更具灵性。
包裹着白夏的血之力宛若一颗血红大日,将枫晚林上空照射得犹如阿鼻地狱,殷红如血。但这血气中却没有半点儿邪戾之气,只不过是杀伐之气过重而已。
随着血日内白夏的双手缓慢抬动,位于忘昔镇周边地脉深处的十六颗攒龙石柱拔地而起,冲天直立。每根石柱之上,蟠龙虬匝,龙爪生威,龙睛栩栩如生,仿佛在望天嘶吼。
攒龙石柱皆有三名成年人合抱之粗细,每条蟠龙形态大小不一,但都是龙头位于柱顶,龙尾则被压在石柱之底。
不用问,吕醇也能猜测的到,这攒龙柱上的蟠龙实则都是真龙附着,并非人为雕刻。
捕龙之人先将龙骨剔除,汇入碎石,铸成石柱,再将龙筋打入石柱之内,另石柱坚不可摧,最后将带有龙鳞的龙身石化并缠绕在石柱之上。
眼尖的吕醇竟还看到了十六条龙嘴中皆有一颗足球大小的龙珠,暗叹每条蟠龙皆有千年修行。不知是谁竟有如此能耐。
蟠龙,为水龙,与蛟龙一族亲近,但威能更甚,剧毒,人触之即死,虽于万兽中不算强横,但也鲜有天敌。
十六颗龙珠位于攒龙石柱顶部,龙气环环相扣,生生不息。
之所以选择蟠龙珠做守城阵眼,是因为蟠龙龙气虽阴毒却不霸道,布阵之后,不会引人注目,可以更好掩埋忘昔镇的位置。
血红色大日渐渐溃散,转白。无瑕生气透体而出,银丝白发随风飘动,白夏手捏反天印,一缕精纯至极的无瑕生气从白夏心田间飞出,视十六攒龙阵无物,转瞬遁入忘昔镇中央。
生气入地,化为阵阵涟漪千里激荡,于镇中央生出一株六瓣雪梅,只此一朵。
这株雪梅如白夏一般,探波傲雪,剪雪裁冰,一身傲骨,将忘昔镇映得空谷幽放。
风借梅香,陷邢族人借着梅花香,呼吸平稳,步入沉睡,一时间,忘昔镇万籁俱静,仿佛定格了一样,就连时间都不忍吵醒镇中人,偷偷勿自的溜走了…
六十年,六十年后,镇中人将会于沉睡中苏醒,但大梦初醒的镇中人,却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黄粱一梦,会带给施梦者内心多大的离别之痛…
长发消散,白夏望向镇中那一点只属于自己内心深处的地方,浅浅一笑,后,重重的向地面摔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