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庄园的别墅是景传雄年轻的时候购置的,在他结婚之前他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苏丽珍也就只来过几回,那还是她做景传雄秘书的时候的事。可以说这里是景传雄绝对的私人空间。
当景墨爵听到景传雄要在碧水庄园见黛尔时景墨爵就知道这绝对不会是一次单纯的见面,因为即使是他也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代表景传雄全部青春记忆的别墅。父亲能选在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见黛尔足以证明这件事在他心中的分量。
几十年的老别墅区了,从前气派的房子看起来都不太新了,每一栋房子都有岁月斑驳的痕迹,不是那些被维修的很好的外墙而是来源于砖砖瓦瓦经久被风霜打磨的气韵,再锋利的棱角在时间的洗礼中都将会圆润,最后留下的只不过是蹉跎的回忆与路人的唏嘘。
冬日里万物凋零,住户极少的小区格外的萧瑟,独院式欧式建筑,每一个庭院之间都隔着大片的绿地,当然现在是一片枯黄。黛尔几乎一眼就从每一栋都一模一样的房子中猜出那一个是他们要去的地方,因为只有眼前这栋门口站着四名西装革履的保镖。
走过一段不太长的鹅卵石小径,她和景墨爵手拉手进了门。黛尔总觉得今天的景墨爵手劲极大,攥得她手骨疼。
景传雄会绘画吗?景墨爵表示从来不知道,他敢肯定绝对不止他一个人不知道。因为景传雄从来没有公开或私下透露过这个信息。可是这满屋子的油画是怎么回事,挂在墙上的,立在墙角的,走廊里,楼梯上,大的,小的。少说也有上百幅,大多数画蒙着亚麻布少数则没有。客厅里没有沙发没有茶几只有几个被白布盖着的画架和两张木椅子,那些油画有些也蒙着白布,看不到内容。
景墨爵和黛尔就突兀站在这个油画世界里,连空气中熟悉的松节油的味道也变得陌生诡异起来。调色板里的颜料早已干涸,刷子也都蒙上厚厚的一层灰尘。显然它们的主人已经很久没有碰过这些画具,可是却也没有扔掉。
景墨爵看见景传雄站在二楼的楼梯扶手旁盯着黛尔的背影目光灼灼,她正在欣赏这间屋子里最大的一幅画,写实的山水。
当有人在背后看你的时候,人都会有一种直觉,黛尔不自在的回头,从景传雄的角度看就好像黛尔站在那群山之中,然后回眸。
这最不经意的回眸,在那重峦叠翠的崇山之间。时间恍惚倒退到初遇的那天,还是那个淡雅如莲的女子,墨发如瀑,着一身青衣,悠然回首,眉目如水般明亮。
仿佛就是那时,仿佛一瞬,仿佛沧海桑田。
再一看,站在楼下的,还有他丰神俊逸的儿子。
所有被病痛折磨的痛苦都比不过这一刻来的强烈,他破败的身体在看不见的地方迅速的衰老着,他拖着它,脚步僵硬的挪下楼梯,一步一步,是他走过最长的路。
像真是太像了,这样东方人少见立体的五官,他只从达奚家的人身上见过。
景墨爵注意到景传雄握着栏杆的手骨节泛白,眼神由痴迷震惊到痛苦绝望。就在景传雄走下楼梯时,他下意识的又握紧了黛尔的手。
景传雄看见那双紧握在一起的手,身形微不可见的晃了一下。
“爸,这就是我女朋友黛尔·柴尔德。”景墨爵说了黛尔的英文名字。
“黛尔·柴尔德。黛尔,这名字很好听。”
黛尔注意到面前的这位中年男人声音颤抖,她想或许自己的这张脸令他想起了母亲,毕竟他们曾经是朋友。“谢谢,景老先生您可以叫我黛尔”。
“景老先生?”景传雄重复着黛尔的称呼,不是没听过别人这么叫他,只是今天这称呼陌生而讽刺,“叫,伯父吧。”
“伯父,您好。”
“孩子今年多大了?”
“18岁。“
18岁!
景传雄看着这个美丽的女孩再看看站在她身边的景墨爵,如遭雷劈。
那一年,他做了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算算日子,如果有了孩子,可不正是十八岁吗?
电话里的那个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景传雄恭喜你,儿子睡了女儿,这就是你的报应。“
“儿子睡了女儿!儿子睡了女儿!”这句话如同魔咒撕扯着他的灵魂。
他那时真的是鬼迷心窍,明明知道子美和盛承华两个人彼此相爱还做出那样的事。一个是自己最好的兄弟,一个是喜欢的女人。
这么多年他都在饱受良心的谴责,可是如果是报应,也不应该报应到无辜的孩子身上啊!
他真是造孽!
景传雄扯了扯干涸的喉咙,吐出的每一个字都要花费他好大的力气却还要强装正常的说,“墨爵,他比你大了整整9岁。”
黛尔微笑着说,“我知道。“
“黛尔,很高兴今天见到你。不过我和墨爵有些话要说,我请司机先送你回去。”
爸,我先送黛尔回去,有什么话可以晚点再说。”景墨爵拉起黛尔的手就往外走。
“难道连这点时间都舍不得分开吗?”景传雄提高音量,声音里饱含怒气。
“我可以自己回去,你和伯父先聊。”
“可是。。。”景墨爵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想黛尔一个人走。
黛尔踮起脚亲吻了景墨爵的左脸颊,“等你吃晚饭。”然后和景传雄告辞,走出了这栋房子。
黛尔走后,景传雄一直挺直的腰终于弯了下来,他无奈的看了一眼自己现在唯一的儿子。“你跟我上来一趟。”
景墨爵跟着父亲上楼来到二楼的书房,景传雄从抽屉里拿出上午准备好的文件递给了他。“墨晗的事你也知道了,现在我把所有的股份都转到你的名下,只要你在这份文件上签字,你马上就是帝景集团董事长。”
景墨爵并没有接那份文件而是放到了桌子上,他是那种情况越乱越冷静的人,天生的领导者。他已经可以肯定景传雄不希望自己和黛尔在一起,至于原因马上就会知道。“条件?”
“和她分手。”
景墨爵并不意外,“她?为什么?”
“这你不需要知道。”景传雄坐在桌子后面的靠椅上,他早就已经体力不支。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还会准备一份新的遗嘱?“
景传雄不得不承认这个儿子太聪明。
“你把股份给我然后准备把你名下其余所有的财产都给黛尔·柴尔德。”他利剑般的眼咄咄逼人盯着对面的人,语气却是一派的漫不经心,“你给我是因为我是你的儿子,那么你给她是因为什么?”
“我说过,你不需要知道。一个女人换帝景的最大股东,你不亏。”
“亏不亏不是你说了算的。就算给我10个帝景我也不换!”
“你们?”景传雄有些犹豫却终于问出口,“你们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天天住在一起,你说到哪一步?!“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景墨爵的脸颊。
打完,景传雄自己也是一愣。
“你是最没权利打我的那一个人!”说罢景墨爵拂袖而去。
可是他没能走出别墅的大门,这就是门口那4个专业保镖的作用。景墨爵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绑在了那张老旧的木椅上。
“你什么意思?”
“和她分手,否则你别想走出这里。”
“不可能!”
景传雄从兜里拿出一个黑色的遥控器然后按下电钮,顷刻间别墅所有的窗户的防护网都升起然后落锁,这里变成了一间牢笼。景传雄知道那四个保镖根本看不住景墨爵,刚刚只是趁他不备才能得手。
“告诉我,为什么!?”景墨爵怒吼,事实上他早就已经猜到答案,只是他真的不敢面对。
景传雄看着墙上的白布,好像透过白布能看到后面的画一样。“你不会想知道的,爸不会害你,真的。你们不能在一起。”
“你和达西子美之间的事与我和黛尔无关!我只知道,她是我的女人!”
景传雄不可思议的看着被绑在椅子上的儿子,“你怎么知道达奚子美?”
“这就要问你都干过什么了?”凭什么要他为别人的错误买单!
他都干了什么,这些年他反反复复的问自己,他都干了些什么!景墨爵问的对,他才是最错的那一个,对不起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