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谧安排完毕,便又问花雪:“你觉得这些财物如何分配?”
“大人心中当有腹案,学生斗胆,提几个不成熟的建议。”
“但说无妨。”
“有四用,分轻重缓急。”
“哪四用?”
“第一用,补交赋税,此为急。事关大人是否还有权利接着处置这些银子的用途,事关父老是否还有如大人这般的青天守牧,财帛动人心,非大人这般一心为民之人,学生可不敢随意让其知道有如此宝藏,否则是祸非福。”
陈洪谧听了花雪恭维,毫无自得,反而苦笑:“虽然你此言不乏恭维之词,但所言也不无道理。不过如今朝堂诸公,尤其各州府县,清廉之人甚多。毕竟,连年天灾,大旱,蝗灾,洪水,大雪,从地方到朝廷,哪有什么油水可捞?据说之前还人出钱贿赂吏部,买了个知县的肥差,结果去了之后,发现连税都收不上来,直接就去职了。从那之后,想捞钱的,都不当官了。”
“第二用,抗旱保收,此为重。学生对天象稍有研究,不敢说知道具体哪天下雨下雪,但哪年多雨少雨,当有把握。学生敢断言,今年旱涝,仅与去年去年相仿,并不算重,必须在今年积攒足够多的粮食。否则明年的大旱,恐怕又将有不少饥民。”这天气,是史料所载,他特意对比了三个世界的记录,发现天气并无不同,或许因为本次大规模天灾据说源于太阳黑子,地球的蝴蝶效应,无法影响太阳?
“你有把握?你是说今年旱情一般,但明年又是大旱?”
“是的。学生有把握。明年与前年一样,又是北旱南水。而且,积极抗旱,即便明年没有旱情,也没有损失,总不会错。如果大人对学生有信心,也不妨警示朝廷,此非朝廷无道,苍天示警,而是与平常雨雪一样,皆是自然规律。大人不妨理解为一天有早晚,一年有四季,百年千年甚至万年也有固定的旱涝规律,只是因为没有人将几百几千几万年的气候都统计好,所以无法看出何时旱涝。”
陈洪谧本是坐着与花雪说话,听得此言,惊的站起。因为天灾,崇祯屡屡下诏罪己,天下也因为天灾人心惶惶。如果真的如花雪所言,并能证实,不,不,哪怕不能证实,这番说辞也能令整个朝堂振奋。有时候,明明努力做了,却得不到认可,尤其是苍天的认可,真的是很伤士气的事情。如果朝廷众人,知道这天灾不是苍天示警,而是什么自然规律,至少更有勇气去面对。克服自然环境,比对抗苍天责罚,要容易得多。
“你这番说辞,可有明证?”
“具体的证明过程,肯定是拿不出的。但是证明北旱南涝是自然规律还是很容易的。大人见过路边蒸馒头的摊子吗?一掀开盖子,现出滚滚水汽向上,盖子上有很多水滴,拿到一旁就会往下滴。”
“确实会这样,这与北旱南涝有何关系?”
“我大明向东向南是大海,夏天刮东南风,风中热气湿气很重,遇冷便会下雨,这和掀开盖子后热的空气变成水汽是一个道理。正常年景,风应该刮到北方才会足够冷,变成雨,但是近些年,天气逐渐变冷,以大人的年龄应该有感觉,您儿时应该没有现在这么冷。这使得风在南方的时候,天气就足够冷,以至于雨水都下在了南方,使得南方大涝而北方干旱无雨。”
这番解释浅显易懂,只是时人没有去往这方面想,所以花雪一说,陈洪谧就明白了,的确是这个道理。
“另一方面,大人不妨上查史书。东汉末年,黄巾之所以能聚集那么多百姓,就是因为天灾,但天灾不是示警,因为换了几任皇帝,天灾都没来,无论是三国几个君主多么英明或者暴虐,天灾一视同仁,该来还是来,而从持续了整个三国年间的天灾,可以大致判断天灾的强弱和年限。第二次明显的天灾,是在隋朝时,显然有人预见到了此事,所以杨广才亟不可待的修大运河,想要南水北调。但是杨广操之过急,反而没几年就将偌大国家崩溃,直到无论唐高祖称帝,还是唐太宗即位,灾情并无缓解。难道说唐太宗都不够英明?直到灾情过后,唐朝才开始兴旺,始有贞观之治。为什么贞观朝臣大多贤明?因为他们都有抵抗天灾的经验,连天灾都战胜了,平和年景自然能使百姓丰衣足食。如今天灾又至,非是朝廷不作为,实在是时间到了。只要挺过这段天灾,大明便又是中兴。”
“你此言颇为新颖。你预计还要几年天灾才能过去?”
“恐怕从明年起,天灾至少还要持续五年,然后第六年旱情或有缓解,但就怕灾后伤亡太多,有疫病爆发,那才是真正灾难。然后或许缓解,但要完全恢复,至少得十二三年后。”
“能有准确的推测吗?”
“很难,天灾的形成有周期的自然规律,但是其周期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受到日月运行等多方面影响。另一方面,史书中很多记载会有疏漏,比方说灾害的强度,我知道东汉末年有天灾,但天灾强度却很难从史书上了解,只能大致推测。”
“那你的推测呢?”
“按照我测算,这次的天灾应该大约持续一个甲子。这次天灾,从我探查资料,是从五十二年前万历十三年开始爆发的,大人可以去问问某些记性好的长者,万历十三年开始,天气变化愈发频繁,显著变化是变冷。从万历二十八年开始,整个天下就处于灾难频发期了。如果从万历十三年算,灾难频发期还有八年,如果从万历二十八年开始,恐怕还有二十三年。经过我的测算是前者,但也不得不为后者做准备,尤其是即便灾难缓解,天气也仍然会继续保持寒冷。毕竟这段频发的灾难,实际上是因为天气从温暖过度到寒冷的变化所导致。”
陈洪谧听得头都大了,但是却确实听清楚了,心中越听越寒,尤其是后面一个还有二十三年的假设,听得他差点丧失斗志。而这越来越冷的感觉,他只以为是天灾就应该这样,听花雪说才觉得,里面恐怕真有些缘由。
“你有多大把握?”
“学生可以断定今年的年景,以及从明年开始持续五年的天灾。但是对第六年把握实在不大。前人记录的不严谨,导致学生无法从历史找到对应的记载,而通过日月星辰的运转去测算如此远的事情,学生实在力所难及。”
如果花雪将这种推测的事情说的信誓旦旦,陈洪谧反而会怀疑,觉得他夸夸其谈,但花雪说的详细到什么程度不能,有一个明显的上限,反而觉得花雪说的严谨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