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睁开眼睛,看看拉着帘子却挡也挡不住的刺目阳光。她坐起来,细微的动作惊醒了坐在旁边沙发上的谢宁。
谢宁忙走过来,在苏杭的床边站定。
苏杭看着自己身上的病号服问谢宁:“这是哪啊?”
“医院的病房。”
苏杭仔细的看谢宁,他的头上和胳膊上还扎着绷带,脸上也有很多擦伤的痕迹。关切的问:“你的伤没什么事了吧?”
谢宁摇摇头说:“没事,该缝针的都缝完了。不过胳膊伤了筋,要养一段时间。”
苏杭突然下床穿鞋,对谢宁说:“他呢?快带我去他病房看看。”
谢宁傻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苏杭回头瞪了谢宁一眼,嗔怪道:“快点啊,磨蹭什么呢?”
谢宁走上前去,突然拉住苏杭,将她抱进怀里,说:“小杭,别这样,他走了。”
“走哪去啊?婚纱照还没拍呢。”
谢宁眼圈红了,唇角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抽搐了一下,他柔声说:“面对现实吧!卓忱他,他已经死了。”
苏杭激灵灵打了个冷战,猛地推开谢宁,狠狠给了他一巴掌,怒吼道:“你胡说什么啊?他可是你最好的朋友,你怎么能这样咒他?”
谢宁的脸上浮现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他盯盯看着苏杭。
苏杭又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细弱的双肩不停抖动,语气中充满蔑视的说:“我知道你不满意我选了邵卓忱,你看不得我好。但我早就告诉过你了,你根本对我没那么深的感情,只是不服气输给别人而已。你就是心胸狭窄,就是耿耿于怀。”
一颗心宛如灌了铅一样,沉得一直往下坠,身体好像承受不住,马上就要漏出去似的。谢宁狠咬了咬下唇,血迹立刻洇了出来。他扬起手,还了苏杭一个耳光,冷冷的说:“醒醒吧,邵卓忱真的死了,不管你愿不愿意这都是事实。如果你还在这里纠缠,连他的葬礼都参加不上了。”
苏杭的眼中闪过一种痛彻心扉的目光,她突然蹲下去,双臂抱着膝头,脸埋下去,嘴里发出呜呜的悲鸣声,那几乎不像是人类的哭声。她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小兽,让人升起无限的怜悯,好像风雨飘摇中瑟索的落叶,风大点儿就会破败成尘。
谢宁的心终是不忍起来,对于苏杭来说,现在死的是她预备托付终身的人啊!
他蹲下去,将苏杭圈在怀里,用下巴蹭着她的头发,柔声说:“对不起,我没保护好他。”谢宁又想到那天邵卓忱大义凛然的笑容,自言自语说:“我无数次想过,如果死的是我多好。”
苏杭开始放声痛哭,不再压抑、不再掩饰,哭声悲愤而震撼。自打知道邵卓忱重伤不治,苏杭便牢牢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几次三番控制住排山倒海般的悲伤。所以她不敢哭出声,甚至没了眼泪。直到现在苏杭才冷静而又残酷的意识到,邵卓忱死了,再也回不来了,他们的情深意重和柔情蜜意都在医生宣布死亡的刹那戛然而止。苏杭一直认为老天待自己不薄,赐予了邵卓忱这么好的男人给自己。可现在她才知道,老天爷跟自己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所谓爬得越高摔得越狠,正当她认为幸福已经将自己包围的时候,老天爷却突然收回了这份恩赐,残忍的将邵卓忱从自己身边夺走。
谢宁抱着苏杭,感到她的身子抖得跟筛糠似的,泪水不一会儿就把自己的衣服打湿了一大片......
苏杭和谢宁坐在杜家别墅的沙发上。邵开源将他们请来,还同时请来了两位律师。
邵卓忱年轻,从没有想过自己这么早就意外的离开了人世,恐怕所有的人都没有这么想过。所以,邵卓忱没有立遗嘱,但有些事情,他在苏杭赶到医院之前他就向父母交代了。
邵开源和张烨惠坐在那,形容憔悴,好像老了很多。邵卓婷顶着黑眼圈,两颊瘦得都凹了下去。邵卓忱是他们最亲的人,是家里的顶梁柱,是每个人的主心骨。对他们而言,邵卓忱的死亡,足可以称得上天塌地陷。
而对苏杭来说,邵卓忱的死等于剥夺了她人生所有的幸福和快乐。她觉得自己已然是行尸走肉一般。不知道怎么熬着忙乎完了邵卓忱的葬礼,使他入土为安。如今,耷拉着脑袋坐在邵卓婷的身边,紧挨着她,想从她身上获得一点温暖。
谢宁面色更加苍白,瘦得几乎脱了相。对他而言,邵卓忱的死更是一种致命的打击。这不只因为邵卓忱是他最好的朋友,几乎是他唯一信任的人。更因为他与邵卓忱一起经历了那场生死浩劫。可是邵卓忱死了,他却在鬼门关绕了一圈儿又回来了。除了伤心他还痛苦,除了痛苦他还很内疚。正如他自己所说,他总在想,自己无亲无故了无牵挂,如果死的是自己,倒也一了百了。可偏偏死的人是邵卓忱,邵卓忱父母健在,有妹妹,还有马上要过门的妻子。他的死无疑伤了更多的人。
正各自琢磨着心事,听到一个律师清清嗓子说:“邵卓忱先生因意外去世,临终前向各位口头交待过一些事情。我受邵开源老先生的嘱托,将邵卓忱先生的遗产问题向各位公布一下:邵卓忱先生名下所属两处房产赠予苏杭女士;邵卓忱先生名下邵氏股份赠予苏杭女士和谢宁先生各50%;邵卓忱先生名下现金存款及基金、股票、债券等金融产品折现后捐献给红十字会。此外,邵卓忱先生动议,由谢宁先生担任邵氏集团CEO,负责管理集团的日常工作。”
苏杭已泣不成声,她知道,邵卓忱心中最放不下的始终是自己。邵卓婷搂过苏杭的肩头,眼泪簌簌而下。
两位律师办理完相关的手续后就离开了邵家。邵开源缓缓开口说:“一切都遵照卓忱临终的嘱咐。”他声音沙哑,没有一点儿生气。儿子的离开无异于给了他致命一击,他也是强挺着才不至于倒下去。邵开源顿了顿,又接着说:“谢宁,从此之后你就代替卓忱处理集团的一切事务。我老了,没力气了。这摊事业我耗费了一生的精力,本想留给卓忱,让他好好经营下去。可是~~”邵开源有些哽咽,他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说:“我现在很后悔,若不是邵氏绑着他,他肯定能得到更多的快乐。”邵开源老泪纵横。
邵卓婷走过来,在邵开源身后圈住他的脖子,白嫩的俏脸上淌下一行又一行的泪水。
邵开源有些倔强的抹掉泪水,又转头对苏杭说:“还有一件事,他说对不起你。要求谢宁代替他照顾你,和你结婚,婚礼照常举行。”
张烨惠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怒视着邵开源说:“你老糊涂了。这是儿子良好的愿望没错,可小杭是我们邵家的儿媳妇儿,不管儿子在不在都一样。我们怎么能硬把儿媳妇儿推出去呢?”
苏杭满脸泪痕,梨花带雨。张烨惠向她招了招手,苏杭走到张烨惠跟前,跪坐在地上,抱着张烨惠的腿,眼泪不可遏制的翻滚而出。张烨惠也慈祥的抚摸着她的头顶。
邵开源长叹一口气说:“烨惠,我知道你喜欢小杭,可儿子走了,她也要有一个归宿。儿子向来最有眼光和智慧,他的安排一定是最好的,也是最稳妥的。再说,这件事儿子是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予以交待的,他的遗愿,我这个当父亲的一定要帮他完成。”
谢宁的脑海里闪现出邵卓忱临终时虚弱的面庞,他不会忘记在苏杭点头答应这件事后,邵卓忱的放松和了无牵挂。他了解邵卓忱,他知道这个要求对邵卓忱来说超过了其他一切的事情。因为他把苏杭和自己看得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于是,他站起身来,走到邵开源夫妇近前,郑重的跪下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待抬起头时,已满脸泪水:“干爸、干妈,我父母都不在了,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亲人。卓忱就是我这辈子最亲的人。他不在了,就算他没有交待我,我也会把二老当成我亲生父母去奉养和爱戴的。”
这些话,又引发了所有在场的人的新一轮泪水。
谢宁喘着粗气,胸膛剧烈的起伏着,过了好久才慢慢平复下来,他接着说:“我答应了卓忱,从今后不再做谢宁,不再做谢宁的事,只做邵卓忱,做邵卓忱应该做的事。”
谢宁略低头看了看苏杭,目光中充满柔情,复抬起头来郑重的看着张烨惠的眼睛说:“干妈,我愿意娶苏杭为妻,从此代替卓忱爱护她。而她也永远会是邵家的媳妇儿,因为,我也是您二老的儿子!”
张烨惠哭出声来,过了半晌,拉起苏杭的手,对谢宁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不管,只要小杭愿意,我们会照样为你么操办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