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福禄沉沉睡去，第二天再次醒来的时候，开门一瞧，已经是天空大亮，万里无云。
几个集装箱中间，刘贵和孙辉他们已经早早开火做饭，孙辉看到王福禄起来了，赶忙用勺子舀起一碗粥递给他，笑道：“老王，身体怎么样？觉得好点了吗？”
王福禄接过孙辉递过来的饭碗，低头瞅了一瞅，白色的米汤上放了一小撮榨菜，旁边撒了几根生姜丝儿和肉沫子，眼圈不由微微泛红。
他知道，别看这碗粥里面就放了这么点小菜，但这绝对是工友们对他最大的照顾了，轮到其他人恐怕碗里面连根榨菜丝儿都不一定有，真是苦了那帮跟着来的小伙子了，还在长身子，跟着他却连碗饭都吃不饱。
王福禄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不让孙辉他们看出脸上的难过，拿起这碗粥，蹲在空地上大口大口往肚子里灌，仿佛要把自己的愧疚和无能一股脑儿的一口气全部生吞活剥下去。
肚子里有了些东西垫着，王福禄精神看上去好了不少，看了看周围辛苦着的工友，他站起身，看了看大家伙儿说道：“吃完饭，大家到我箱子里来。”
“好嘞，王哥。”
大家伙点点头麻利地应到，很快就聚集到了王福禄的集装箱里，把狭长的箱子塞得满满当当。
王福禄沉默了一下开口道：“今天叫大家来，就是想让大家能不能凑点钱出来，虽然过年咱们是回不去了，可该家里的钱总归是要给的……”
顿了顿，他从床边的枕头套里摸出了一千多块的散票子，继续道：“我老王头去年出来带的，现在也就剩这点了，大家也清楚，我从小吃村里百家饭长大的，到现在也还是个光棍……”
几个小年轻憋不住乐了，王福禄摇摇头骂道：“柱子，刚子你俩笑啥。这是实话。”
“还不是你老抠！可不找不到嘛。”刚子不服气顶了句。
大家一听，这下可都乐了。
王福禄摇摇头，等大家笑完继续说道：“我手头里这点钱虽然不多，我拿出来，大家也一起凑凑，像柱子他娘，身体一直不好，过年总要给点，老刘家里孩子才几个月大，也不得寄点钱回去，孩子读书也得寄些缓缓，你们商量着分掉吧。”
大家看着床上那堆散票，孙辉沉默了一会儿，掏了五百百出来放进去说道：“我家里还有大哥二哥，不用担心，这点钱拿着用。”
“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就不是读书的料，正好，不如让他出来打打工算了，反正也是迟早的事儿。”王强从兜里拿了两百出来放进去。
“我也拿两百。”
“我这儿还多三百呢。”
“我也有！”
“我也有点儿。”
大家伙一起凑了凑，给家里尤其困难的几户人家一家凑上两千块寄回去，王福禄看着面前剩下的票子，零零碎碎点了三回，又只有剩下一千多了。
他抬头看了看大伙儿，眼眶有些发红，一千多，四十多个汉子，至少要挨一个月，才能找到活干，四十人一天饭钱不到五十块啊……
他将钱当着大伙面收好，突然跪在大家面前，刘贵几人吓了一跳，赶忙就去拉他，几个人拽都拽不起来。
王福禄咬着牙，嘴唇咬破了都不知道，嘴角滑下一条鲜红的血迹，狠狠说道：“大家伙儿落到今天这地步，都是我王福禄瞎了眼，跟错了人。今天我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发誓，明年，我一定给大家过个好年，如果又像今年一样，那我就算砸锅卖铁，倾家荡产，卖血卖肾也把大家工钱结喽，希望大家……”
“王哥，别说了，我们信你！”
“就是，再多说就没意思了，我们都没想走！”
“老王，放心，万事开头难，一点小困难而已。”
看着大家一张张信任的脸孔，一只只伸过来的手，他抓住他们的手站起来。
王福禄仰头努力不让眼泪从眼角留下来，但是目标已定，放下了心结，剩下的摆在他面前的就是怎么去实现这个目标的问题了。
首先就是，大家伙儿吃饭的问题，尤其是年夜饭，不回去过年就算了，这年夜饭都不吃可不行。
况且大家光吃点粥，一月不开荤，这么冷的天气生个病也没钱看，可是真会要人命的。
王福禄走上街，边走边想，因为年关将至，往常人来人往，忙碌异常的街道上，如今却是人烟稀少，店铺关张，尤其是那些外地老板开的便宜小饭馆，都已经早早就关门了。去菜市场买鸡鸭鱼肉？四十个人，得好几百才够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王福禄有些茫然地在城里左逛右逛，不知不觉竟走了三四个小时，转眼就到了中午。
他早上只吃了碗粥，肚子饿的发疼，可是摸了摸口袋，两个钢镚叮当作响。
一块五啊，王福禄叹口气，能买两个馒头就好了。
正这么想着，王福禄眼前就看到了间早餐摊，此时厨师带着两个伙计正在收摊。
王福禄赶忙跑上去，想问问他们还有没有馒头卖，眼前就出现了几个红色的粉笔字：“只卖包子，一个两元，皮薄馅多，航城第一。”
一个两元啊，王福禄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攥着钱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又放回去。
一个服务员抬着凳子往饭馆里走，看到愣在门口的王福禄皱了皱眉头：“哎，说你呢，别挡道啊，我们收摊了。”
“诶诶。”王福禄回过神，赶忙有些不好意思地让开路，眼睛却直直盯着旁边边拆棚子，嘴里边嚼着个大包子的另一个店员。
“咕噜”一声，王福禄狠狠咽了口口水，有些寒酸，十分艰难地把视线移开。
但是面粉的香味，和肉馅的香味混在一起，缓缓往他鼻子里钻。
只是买不起啊，囊中羞涩的王福禄只能低着头，缓缓往回走。
一旁带着帽子口罩，正指挥着服务员的厨师摘下口罩，瞧着王福禄其实已经好一会儿了，她先冲赶人的服务员瞪了一眼，又冲王福禄喊道：“等会儿别走啊，包子还有呢，要几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