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岁月无声
一室幽寂中，慢慢地，亮起一盏烛火，傅擎缓缓地睁开眼，迷惑地瞪着那一圈茕茕光亮，亮圈愈来愈大，愈来愈近，他偏过头去，烛火映出桌边一张朦朦胧胧的脸孔来。
他的喉咙干涩得紧，轻轻道：“水。”
傅蠡连忙倒了水，轻轻地凑到他的嘴边，傅擎便急促地喝了起来，“慢慢喝，”傅蠡拍着他的背。
傅擎眨眨眼，烛火下的脸容又消失了，什么都不见。
他有许多问题想问她。
为什么她要不顾一切地嫁给他，却又要杀了他？
为什么当她将匕首刺进他的胸膛时，她看着他的眼神那么绝望和飘渺？
如今或许，他可以问她了。
傅蠡看着他：“伯商，你感觉如何？”
“三哥，我好多了，她呢？怎么样了？”
“父皇将云玉书押入了天牢，”傅蠡剑眉蹙起，“大理寺还在调查，伯商，你如何说？她为什么要刺杀你？”
“我也想知道。”傅擎的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枕书回到王府时，天色已经全黑了，但又忽然传来七王爷已醒来的事，在无人之地，她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她端详着自己修削苍白的指尖，心里又是一阵惘然。
此时青葵悄然地跟到她身边，“小姐，我查到了，新上任的大理寺卿是地方官调任上来了，听说与我们侯府还颇有渊源。”
“是谁？”
“江州刺史，石仲石景白。”
薄枕书的手一拧，弄断了一枚状如玉贝的指甲。
翌日，薄枕书来到石府，她抬头看那匾额，只觉得‘石府’两字隐隐带着讽刺的意味，管家将她迎进府内。
石仲正埋头写着薄笺，他抬起头来，只见他丰神朗朗，气朗神清，少了几分年少的轻狂风liu，一袭素衣更显得他十分清隽，他抬头扫了她一眼，目光粼粼，“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的。”
枕书在心里叹口气，“石大哥，你应该知道我今日来的目的。”
“我知道。”
“那石大哥愿意帮这个忙吗？”
.“我和她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当初她嫌贫爱富，怕和我挨苦日子，还做了。。。。。。那样的事情来羞辱于我，如今你怎能奢望我救她？”
枕书秀眉蹙起，只觉他此话不妥，但也无法反驳，只得放低身段，“石大哥，那你可否看在外公的面子上，外公年迈，受不住打击。。。。。。”
石仲笑笑，放下了笔墨抚掌道：“我可以救她一命，不过流放的罪名倒是少不了的。”
枕书心里凉凉，即使当初是那样不堪地分裂，如今的石仲又何苦如此薄情？事隔多年，原来还心存芥蒂。
‘啪’地一声脆响，一个大腹便便的少妇立于门外，地上是一堆摔碎的瓷屑和残羹，她惶惶地倚着门边，她低着头无助道：“大人，我。。。。。。”
石景白猛地直起身子，语带薄怒，“你怎么出来了，我不是叮嘱你在房内好好休息吗？身怀六甲还跑来跑去?”
枕书看过去，她只觉那眉眼十分熟悉，又想不起来，好像印象中那个人的样子又不是这样的，却听到石夫人道：“大。。。大。。。小姐。。。”
枕书忽然记起眼前这个女人，只是她记得的那个是梳着双髻青涩腼腆的小丫头，哪里是眼前这位成熟风情的少妇？
“红雪。”
她点点头，转头对石仲道：“大人，我想跟小姐聊聊。”
石仲复杂地看她一眼，然后笑道：“好，你们那么多年没见，是应该好好叙叙旧。”
然后大步地走了。
枕书看着红雪，见她一身宽松的衣裙，髻上别着珠翠，虽然不是绝顶美丽看上去却有种让人安静娴雅，无可否认的，她成了石仲的贤妻。
薄枕书只能心凉，也只有心凉，山盟海誓，终究抵不过残酷的时间，可能所谓爱恋，也是岁月的一部分，经过长年累月的积累，慢慢地水滴穿石。于是所有的过去就都变成了沧海遗珠，那个许她一生的男人早就跳出来了，而玉书却还活在过去。
枕书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红雪，这么多年了，他对你好吗？”
“我很好，”阳光温柔地照在她的身上，她的嘴角漾着温存的笑意，然后她低下头，“大小姐，你放心，我会劝大人救小姐的。”
枕书虚虚地一笑，声音那样轻那样淡，“你会吗？”
红雪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无辜地看着她，“大小姐这话我听不懂。”
枕书笑笑摇摇头，含着一缕若有似无的讽笑，“换作任何人都不会吧，你偷了玉书的幸福这么多年，现在你会还回去吗？”
枕书的目光一扫，如秋风扫叶，她走近两步，凌厉道：“当年你到底对石仲说了什么？你的鸳鸯织锦双褛佩又是从何而来？”
红雪怔怔与她对视，许久，不怒反笑，声音变得凄厉尖锐，“是，是我趁大人酒醉时偷了大人的玉佩，谎称是大人送给我的，是我告诉大人小姐为了补偿他将我赐给了他，让他觉得万分屈辱恨透了小姐，是我在他们两人又嫌隙的时候趁虚而入，是我将那封信藏了起来，大人连看都没有看到，可是那又怎样？”
红雪银牙暗咬：“是小姐先不要大人的，是她先伤了大人的心、”从她看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爱上了这个男人，而且，可以义无反顾地爱他一生一世。愿意倾尽所有来爱他，无论他能不能以同等的深情回报自己。她无法成为他的知己，她就成为他的贤妻，在家抚慰他所有的创痛。
红雪双手捂脸，却挡不住从指缝中流泻出来的泪，“可是大人那样爱她，那一夜，他醉了酒，嘴里喊的都是小姐的名字，”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平定波动的情绪，“可我不在乎，他最失意的时候是我陪在他身边，他最潦倒的时候也是我陪着他，他如何赶我我都不走。我跟了他四年，大人今年才正式纳了我为妾，但我已经很知足了。”
“可是小姐为他做了什么？我不知道她当年为什么突然又不嫁了，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刺杀自己的夫君，我只知道，我不能没有大人。”
枕书听她说完，唏嘘地一叹息，“我记得你小时候是被拐子拐了，卖到那个人肉市场，供人挑选，有青楼老鸨要买你回去，是玉书将你就了下来，帮你找回爹娘，让你一家团聚，我记得你七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玉书不眠不休地照顾你，那一年她也只有七岁，结果累得自己病倒了。我记得你背叛了她，她却成全了你和石大哥。。。。。。”
红雪无力地捂住胸口，面色惨白，“别说了，我知道小姐对我很好。”
枕书的表情惨淡，又带着些许讽刺，“那你为何要这样待她？你知道她这些年过得是怎样的日子吗？”
“红雪，我想你也不会对人说出口，所以我告诉你，”枕书纱帘慢慢被风卷起，窗外露出一段素白的衣袂。
枕书叹了叹气又咬了咬唇，十分困难艰涩道：“四年前的团圆节，玉书被人**了，这才是她离开石仲的真正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