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辗转，周灵犀总算熬到了天亮。
“王妃，昨晚又没睡好吧？看您脸色这么差。”巧儿心疼道。
周灵犀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道：“这个样子，可是要吓到人了。多擦点胭脂吧。”
“不然您再躺会儿？”巧儿问。
“不用，反正也睡不着。你去给平王府下个帖子，说我晌午去拜访平王妃。”周灵犀说道。
此事，也只能去问她了。
周灵犀打点了礼物，往平王府走去。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来这里，差一点，她的后半生就要在这里度过。
门口早有小厮等着，见周灵犀从轿子里下来，忙打千道：“安王妃吉祥，咱们王妃在里头等着您了，您请进来吧。”
周灵犀含笑走进去，打量着这个府邸，府内的装饰要比安王府奢华些，院里来来往往的丫头小厮也很多。周灵犀心里明白，平王府里妾室有好几房，的确需要更多人伺候。想想二嫂一个人打理这么大个王府，比自己不容易多了。周灵犀很难想象，若是日后萧洵又多娶了几房妾室，自己将如何应对。
“弟妹，快进来坐。”彭英早迎出来喊她。
“二嫂，打扰您了。”周灵犀躬身道。
“哪里的话，你身体刚好些，是该多出来走走。你看你嫁过来两年多，还没来过我们平王府呢吧？”
“还真是头一次呢，”周灵犀点头，“二嫂最近可好？”
“挺好的，也总是闲得慌，想去看你，又怕打扰你。”彭英笑道。
“二嫂想来尽管来，灵犀也是闲得很呢。”
两人走至里间，周灵犀才正色道：“今日来二嫂府上，实在是有要紧事想要跟二嫂打听打听。”
“我晓得，可我知道的怕是不比你多，”彭英顿了顿，“早前金陵谋反的事情出来以后，我们王爷去找过丞相，问他究竟是不是真的筹划谋反，丞相自然矢口否认，王爷说既然没有这档子事，那就是有心人设计陷害。而这个有心人是谁，自然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说道这里，彭英又看了看周灵犀。
“没事，二嫂，您继续说。”
“如果是这样，那么对方肯定是有备而来，我们能做的只是将损伤减到最轻。从当时的证据来看，那些官员虽然曾受丞相举荐，但和丞相也没什么私下来往，所截获的书信都是写给寒山的，寒山算得上是主谋。几番审讯之后，有一些官员招认是丞相暗中指使他们，这样丞相也成了此案的主谋。我们王爷去查过，那些官员都单独关押，没有串供的机会。当时你父亲曾去监狱探过寒山，不知说了什么，后来也没再出现过。”
“仅凭口供，也太轻率了些。”周灵犀摇头。
“父皇当时没有立马处置，想必也是这个意思，还得有明显的证据才能定罪。可看这次来势汹汹，我们猜想一定不单是口供这么简单，当时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丞相定了罪，我们只能争取赦免丞相的家人。丞相去宫里长跪不起，受了风寒都是真的，这一病倒是让此案拖了好一阵。其实按照当时那个形势，王爷都有些怀疑丞相是不是真的要谋反，可看丞相那坚决的态度，又不像是作假。那些官员的家都被抄了，也没有发现更多的证据，可就在案情一筹莫展的时候，平安府的小厮却拿着一叠信去举报，信上是你爹爹假托丞相名义嘱咐那些官员集会的内容。你爹爹便也入狱。巡抚一时难拿主意，将此案禀告给父皇，父皇便决定亲审此案，所有涉案人员全被押送往京都。估计这几天也就要到了。听王爷说，那个举报你爹爹的小厮却失踪了。”
“我知道的也大概是这个样子，”周灵犀点了点头，“我只是有些疑惑，如果此案是有心人设计，那么目标一定不是我爹爹，而是我大伯父。出此变故，一定是另有内情。”周灵犀沉吟片刻，道：“我先回府了，叨扰二嫂了。”
彭英也不再挽留，“这样的结果是大家都不曾预见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另外，二嫂嘱咐你一句，无论如何，你总归是安王妃，安王爷跟前，你可不能……”
“多谢二嫂提醒，这个灵犀自然理会得。”
周灵犀并不回府，只往宫中走，她还要去吹香夫人那里探探皇上的口风，若是皇上执意严查，想必转圜之余地便少之又少了。
周灵犀估摸着这个时候正是王爷朝臣散朝的时候，便挑了一条僻静的小路往偏佳苑走去，可还是遇上了熟人。
“二哥安。”周灵犀匆匆请安，便欲离开。
“早上听说弟妹要去府上拜访，怎的不多陪你二嫂坐一会？”萧澈问。
“本想多陪二嫂坐会的，只是吹香夫人让我去她那里取些个东西，便匆匆离开了。日后若得空，再去二哥府上叨扰。”周灵犀随口道。
“怎么他连这些都不肯告诉你？若不是他做的，他怕什么！”萧澈冷笑道。
“二哥说什么呢？我只是去找二嫂闲聊罢了。还是多谢二哥的关心，日后有空我和我们王爷定诚邀您与二嫂来府上用膳，”周灵犀盈盈施礼，“恕弟妹先行一步。”
周灵犀错身前行，萧澈却抓住她的胳膊，“若有需要帮忙的，你可以找我。”
周灵犀挣扎开，笑道：“多谢二哥不计前嫌。日后若有什么麻烦事，灵犀会想到二哥的。”
抬眸间，却看见萧洵远远的站在走廊拐角，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两人。两人对视半晌，萧洵嘴角一扬，转身离开。
萧澈见周灵犀站着不动，转身顺着周灵犀的眼光望去，“你看什么呢？”
周灵犀苦涩的笑笑，“二哥，今日索性把话说开，你我之间理应避嫌，尤其是在宫里，耳目众多，请您不要对我动手动脚，不然难保不会再出上次的事情。二嫂对你痴心一片，望二哥能够怜取眼前人。灵犀家里的事，灵犀会自己想办法解决，不劳二哥记挂。告辞了。”
萧澈看着周灵犀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才转身离开。他又何尝不知道怜取眼前人的道理，可自从第一次在丞相府相遇，他便忘不了周灵犀随意活泼的样子。而后来每次见面，她却都是举止优雅，进退得体。因此他才更嫉妒萧洵，只有他，才能看到周灵犀最真实的一面。
周灵犀走进偏佳苑，见吹香夫人正在火炉前煎药。
“姑姑，这是谁病了么？”周灵犀问。
“灵犀，你怎么来了？你父皇他最近睡不到，我给他熬一点安神的汤药。”吹香吩咐丫头将药端下去热着，遂拉着周灵犀的手坐下。
“姑姑，我……”
“唉，”吹香夫人打断周灵犀的话，“今日你来找我，想必是已经知道了。我早就告诉过皇上，不可能瞒得住你的。”
“原来姑姑一早就知道。”周灵犀喃喃道，“所有的人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人。难道你们非得要爹爹被处死，才肯让我这个做女儿的去收尸吗？”
“灵犀，你先别着急。你爹爹谋反，别说我不相信，宣也是不相信的。他一定会查明真相，还你爹爹清白。不告诉你是我和宣商量好的，你刚小产，要好好休养，我们怕你承受不了。连萧洵那孩子，你父皇还刻意嘱咐了。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萧洵没忍住告诉了你？”
“灵犀只是道听途说而已。我知道姑姑和父皇是为了我好，可是谋反是大案，一旦有牵涉，都性命不保。前朝这样的事情还少吗？灵犀真是怕得很。”周灵犀拉着吹香夫人的手，“娘亲走后，灵犀只有爹爹一人，若再眼看着爹爹遭遇不测，灵犀又怎忍独活。”
“傻孩子，这样的话可不要再说出口了。这件事你父皇亲自审理，就是因为他相信你爹爹的清白，放心吧，姑姑也会劝宣仔细斟酌的。快擦擦眼泪吧，听说你爹爹后天就到京都了，虽然得委屈他暂居天牢，可是我和宣会让人去打点的，你爹爹不会受什么罪的。”
吹香夫人言辞恳切，推心置腹的一番话，倒是让周灵犀放心不少，“那灵犀就先回去了，姑姑也好好劝父皇，让他别太劳心，保重自己的身体要紧。”
“晓得了，你父皇只怕你受了委屈，日后到了地下莫然会怪他呢。你也放宽心，好生养着，后儿个见你爹爹，也得有个好气色才好。”吹香夫人笑道。
周灵犀辞过吹香夫人，往府里走去。一路上，她心里总琢磨着，萧洵瞒着自己，除了那一层因素，原来是父皇还特意叮嘱过，那倒是自己错怪了他。想必萧澈并不知道皇上嘱咐瞒着自己，所以才特特跑过来告诉自己的。又想起刚刚萧洵的脸色，只怕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
回到府里，周灵犀便问慧儿，“王爷呢？”
慧儿支支吾吾道，“在侧王妃那里。”
“怎么了？”看慧儿表情不对，周灵犀问道。
“太医来看过侧王妃，说是已经有孕快两个月了。”
周灵犀先是一愣，随后又大笑，“两个月？哈哈，这可真是天大的喜讯。”
“王妃，您……”慧儿看着周灵犀的脸色，诺诺道。
“我没事，侧王妃怀孕真是喜事。那我应该表示一下了，你说我送什么好，绸缎，还是首饰？”周灵犀边往库房走，边说道。
慧儿和巧儿面面相觑，皆不敢言语。
“就送这套黄金打的首饰吧，去年贤妃娘娘赏的，贵重，戴着也华丽。有孕的人是该打扮的富贵些。”
周灵犀拿了东西，往侧王妃院子里走去。周灵犀心中全是嘲讽，两个月，萧洵正一边谋划着怎么将大伯父的势力连根拔起，一边又有了自己的孩子，借助赵尚书的力量，当然要好好对待他的女儿。可自己呢，爹爹身陷囹圄，却还要满脸带笑地去跟别的女人说恭喜。又想起那年赵淑贞过府时，正闻得娘亲的死讯。为何每次自己心中一片惨白，却总要映衬着她的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走进正殿，萧洵也正坐在里面陪赵淑贞说着话。赵淑贞看见周灵犀走进来，忙起身请安。
“快免了，妹妹现在有了身子，可是金贵着呢，以后这些虚礼就免了吧，别伤着了。”周灵犀朗声笑道，“这可真是喜讯啊，父皇和母妃常常念叨着要抱皇孙，这不马上就抱得着了。这是去年母妃赏给我的，我就承母妃的情转赠给你吧。”
“多谢姐姐，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恐怕是配不起。”赵淑贞谦虚道。
“没有比你更配得起的了。只怕过几天各宫的赏赐下来，你又要看不起我这礼物了。”周灵犀道。
赵淑贞又要推辞，萧洵也开口了，“你就收下吧，你姐姐难得送你几件贵重的。况且你现在怀着本王第一个孩子，什么首饰都配得起。”
周灵犀听到萧洵的话，差点掉出泪来。她使劲攥着拳头，尽量平静地说道：“那妹妹就好好歇息吧。”
转身走出去，周灵犀才发现自己全身颤抖不已，手掌心已经被指甲硌出了血。她脑子里全是萧洵那句“第一个孩子”，是啊，赵淑贞怀的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可自己那个早产的孩子呢，又算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