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周灵犀刚刚起床,就听见外面赵淑贞的声音,“姐姐可醒了?”
周灵犀便扬声道:“醒了,妹妹快进来吧。”
“王爷说姐姐在月子里,吩咐了不准人来打扰,妹妹纵然心中忧心,也只能待一个月后才敢来看姐姐。”赵淑贞边走进来,边嚷嚷道。
“妹妹有心了。”周灵犀笑道。
“姐姐正年轻,如今好生调养着,日后一定还会再有孕的。”赵淑贞安慰道,“只是那太医可恶,也罢了,再提便要惹姐姐伤心了。姐姐千万不要让这件事损了心神。”
“我已是放宽了心的,这孩子来不了,都是命中注定的。只是让父皇母妃操足了心。亏得有太医精心调理着,身体好的也快。如今已是无恙了。”周灵犀道。
“如此最好,”赵淑贞道,“王爷也是整日揪着心罢。”
“是啊,这段时间忙里忙外的,样样都要亲自过问,我都替他觉得累。亏得他跟宫里的老麽麽似的,整日唠唠叨叨,这也不允,那也不让的。”周灵犀微嗔道,却看到赵淑贞眼中一闪而过的黯然,恍觉刚才说的话似乎有些不妥当。自她小产以来,萧洵整日在这边,恐怕是和她没有照过面吧,想及此,又有些许歉疚,便转了话题。闲话了一阵,赵淑贞便告退。前脚刚走,后脚萧洵又进来。
“一大早的,去哪里了?我醒来又不见你人影。”周灵犀道。
“想让你多睡会,就悄悄出去了。我在书房里,府上来了人。”萧洵道。
“刚刚淑贞来了。”周灵犀道。
“说什么了?”萧洵问。
“能说什么!闲聊几句罢了。你紧张什么?怕我们打起来?”周灵犀失笑。
“没有,只是……”萧洵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希望这两个人越少见面越好,就像宫里的吹香夫人,从不和宫嫔照面。
“对了,我让巧儿去叫陈刚来,既然你在这里,就直接让他进来吧,我也省的去前堂。”周灵犀道。
萧洵颔首。
“王爷吉祥,王妃吉祥。”陈刚请安道。
“我吩咐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周灵犀开口问道。
“回王妃,已经办妥了。平安府向来都是固定于一家购置炭火、熏香。现在那些商铺已被属下暗中购下,只负责售卖的人并不变。一切就绪,只等王妃吩咐。”
“那璇蓟草放入熏香中,可能察觉?”周灵犀问。
“王妃放心,属下手下便有制毒的能手,再混入另一样草药,便可无色无味。”
“那好,姑姑素来只用一种安息香,只在那香料中加入璇蓟草便可。”周灵犀道。
“那炭火呢?”陈刚问。
周灵犀迟疑了片刻,“蕨萝根本无毒,加入炭火里对别人没有危害,却能与璇蓟草相克,催化毒性。”
“属下知道了,敢问王妃想让那璇蓟草之毒多久发作?”陈刚问。
“若是璇蓟草和蕨萝根相互作用,一年可会积重难返?”周灵犀问。
“剂量足些,一年毒性便会深入全身,五脏六腑慢慢衰竭,再难解了。”陈刚道。
“那好,中毒之后,发作亦有一段过程吧?”周灵犀道。
“璇蓟草之毒,并不会很快发作,只是慢慢腐蚀人的五脏六腑。一年若摄入足够的量,之后不出三年,便会衰竭而死。”陈刚道。
“嗯,也的确如此。娘亲之前使用凝肤露,只有短短几个月,身体慢慢变弱,却没有毒发身亡。”周灵犀沉吟道。
“王妃此言极是,正是因为二夫人摄入的量并不足够,五脏六腑的机能虽有损伤,但毒性并未到迅速致命的地步,因而才又用蕨萝根催化。”陈刚解释道。
“那么你要确保,”周灵犀看了萧洵一眼道,“一定要让她达到积重难返之势才可收手,之后,便让她慢慢死去吧。”
“属下谨记,必保她三年之内不死。”陈刚道。
“还得谨记一点,府上其他人那里,千万不能有了安息香。”周灵犀叮嘱道,“此事办妥,你便可以歇着了,也不能让金陵的人看到你常常出现。先退下吧,辛苦了。”
萧洵见周灵犀在自己面前如此吩咐陈刚,便知她愿告知一切。待陈刚退下,他只凝眉看着她,等她开口。
周灵犀也看着他,半晌后笑道:“我当陈刚都告诉你了。待这次事情办妥后,陈刚便可还给你了。”
“我早已经吩咐过,陈刚只听你的安排,”萧洵道,“我并不全部知道,我等着你亲口告诉我。”
“大姑姑一死,娘亲的仇便也报了。我再无它愿,留着陈刚也无用,还是还给你好。”周灵犀叹了口气,道:“并不是不愿意告诉你,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还记得那年水生曾来给我送信,那时只知道娘亲当时自杀的隐情,隐约猜测与大姑姑有关,却不肯定。”周灵犀顿了一顿,道:“娘亲死后,我在平安府才开始调查此事。”
萧洵握着周灵犀的手,静静地看着她。
周灵犀接着说道:“当时怀疑是大伯父动了手脚,娘亲的葬礼办完,回到京都之后才确定娘亲是被大姑姑毒死。后来,又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娘亲的一尸两命,让大姑姑一命相抵倒便宜了她了。”
“一尸两命?”萧洵不解。
周灵犀便又将她娘亲的生世略叙述一番。
“原来如此。”萧洵惊叹,“世间竟有这么神奇的事!”
“多谢你相信我。”周灵犀抓着萧洵的胳膊,道。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况且你从你娘亲那里听来的,都是我们从未听说的,这也的确可以证明你娘亲非比寻常。”萧洵道,“你大姑姑竟两次谋害你娘亲,这仇的确难忍。”
“如今万事俱备,一命抵一命,只要大姑姑死了,我的家仇便报了!”周灵犀道。
“可是,你大姑姑为什么要杀死你娘亲,你可弄清楚了?”萧洵问道。
“并不清楚。我估摸着和姐姐的生世有关。既然是须杀人才能掩盖的秘密,我又何必知道!只要大姑姑死了,一切便结束了,那个秘密也随着大姑姑长埋地下,之后各自安稳。”周灵犀叹道,“娘亲死前,与爹爹疏远,估计也是不想让姑姑再猜疑爹爹。那个秘密,我无心再去探寻了。”周灵犀其实隐约猜到了什么,可是她却不敢去证实,她不知道倘若她的揣测是事实,平安府中会掀起多大的风波,如果大姑姑苦心掩埋了多年的秘密当真揭晓,到那时恐怕死的不会是大姑姑一人了。
“如此,也好。”萧洵心下琢磨道,“如今我与二哥,明面上虽如往常,可暗中却已经剑拔弩张,必定会牵连你大伯父。到时候,恐怕你是放不下他们的!”
“大伯父待我一向不薄,上次虽然用我娘亲要挟我,但那时娘亲的确是有恙,大伯父不过是借机骗我。如今虽然两方冷淡,可情分却还在。我实在不敢想以后的境况。”周灵犀皱眉道。
“如今的情形,的确说不准谁胜谁负,也想象不到未来会如何。”萧洵道。
“那么,我先在这里请求你一件事。”周灵犀郑重道。
“什么事?”
“虽然我姓周,但如今的形势,与大伯父势必两立,且大姑姑死后,我亦无颜面对他们。我不会让他们利用我掣肘于你,但我也请求你,若是日后你着继大统,请放周家众人一条生路。”周灵犀看着萧洵说道。
“王位争夺,凶险万分。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但我向你保证,要是我胜了,一定不会杀他们。”萧洵允诺。
“多谢。”周灵犀想到之前曾问过大伯父同样的问题,大伯父的回答却是看情形,只怕是不会留退路了,心中更决定无论如何要站在萧洵这边,或许可以保得所有人的性命,“如今的形势,你有几分胜的把握?”
“五分吧。二哥有朝臣支持,且淑母妃外戚在朝中也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父皇虽然偏向于我,却也对二哥的势力头疼不已。”萧洵道。
“最紧要的还是军权,彭将军手握重兵,怕是不利。”周灵犀沉吟道,“更怕地方拥兵自重,处处掣肘。”
“确是如此,如今只能一步步瓦解。”萧询点头。
“那么你这近三个月,都在忙些什么?”周灵犀问。
“南方九江流域春汛太猛,沿江的几个小镇被淹,良田尽失,百姓不得不迁居他处。可各道盐司垄断盐粮价钱,民间一米难求,却无官员敢上奏。赵尚书门生几位,欲图出头,但又怕得罪了丞相。而他们并不知丞相立场如何,不敢轻易冒这个险,若是连同着得罪了我这个王爷,他们更怕不得善终。因此赵尚书几次暗示,他们都不敢有所行动。”萧洵道。
“明面上看来,的确大伯父应该与我们更亲近些。”周灵犀点头。
“我冷落你,是让整个朝廷知道,我虽娶了你,但与丞相却非同道中人。得到我的默许,几位郡丞上书,牵一发而动全身,父皇下旨取消各地私办盐政,盐粮皆改为官办,又查处了一批官员。”萧洵解释。
“九江各道,我三叔父皆有生意在。想必囤积盐粮,三叔父一定有参与。官员碍于三叔父的身份,便不敢上书了。”周灵犀分析道。
萧洵点头,“因为你三叔父的关系,虽然你大伯父一再强调并非自己授意,但也受到斥责,如今也不能有什么动作。”
“南方整个官员调整,想必大伯父的人并不多了?”周灵犀问。
“有些位置动不得,能动的都动了。”萧洵道。
“恐怕只剩下金陵,仍然是大伯父的势力了。”周灵犀肯定道。
“你大伯父举荐的官员,并不只在南方。只是因为你三叔父的生意,南方的官员一贯是得了你大伯父的好处的。”萧洵道。
“南方的生意丢了,官员又大幅度调整,大伯父想必很苦恼。”周灵犀道。
“朝廷中的人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如今人人自危,有些也并不敢和你大伯父再多来往了。”萧洵道。
“只怕平安府的日子也难过了。”周灵犀道。
“那倒无妨,你祖父的封地,只靠收租也足够了。”萧洵道。
“日后,有什么打算?”周灵犀其实想知道,日后他们的关系,是不是还得疏远。
“放心,我不会再故意冷落你。”萧洵道,“朝中的事,不会再牵连你了。”
“府里,很不干净。”周灵犀道。
“我明知道,却也没办法。下人太杂乱,无从入手,”萧洵无奈道,“有些人不能不留着。”
周灵犀亦无奈的笑笑,“虽不会冷落我,也不能冷落了她。否则,赵尚书该不高兴了。”停了半晌,又道:“娘亲当初不选择父皇,还是有道理的。一个侧妃就足够苦恼,父皇还要平衡整个**。”
萧洵苦笑道:“你便只能多找吹香夫人聊聊了。”
周灵犀明白萧洵的意思,笑道:“放心,她不来找我,我不会主动去找她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我在考虑,将王府的一切事宜交给淑贞去打理。”
“为什么?如此做,恐怕你日后会受委屈。”萧洵道。
“我这不是身体不好么!”周灵犀狡黠一笑,“我让权与她,赵尚书他们怕会更放心些,也会放手帮你。我也乐得自在。况且,她若给我委屈受,便太不明智了。”
“你整天都在琢磨这些事?看来我让你好好静养的话全白费了。”萧洵皱眉,伸手推周灵犀的脑袋。
“你什么都不让做,只能脑子里乱想了。”周灵犀笑着躲开。
两人打闹了一阵,萧洵又认真道:“灵犀,谢谢你。”
“夫妻之间,何必如此客气。”周灵犀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