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国首都永宁城繁盛已有千年,蜿蜒的广水穿城而过,一路从城西的凤凰山到城东的洛原,沿河两岸好不风光。永宁城数一数二的烟花地扶风阁就坐落在广水右岸不远处的春暖街上,三层红木楼阁前挂着一面烫金匾额,匾上龙飞凤舞的“弱柳扶风”四字传说是前朝某位皇帝微服之时所提。
而今已鲜有人去关心这面名噪一时的匾额,倒是这扶风阁里四大花魁与永宁城里世家子弟们的风流韵事,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今日有关扶风阁最大的花边新闻,自是停驻于此的文睿王舆车和昭瑾公主的香撵。
昭瑾公主乘香撵而去之后不久,元商也信步出了扶风阁,见自己的舆车还停在门前倒是有些意外。
“昼,干嘛呢?不是让你送那女子回去吗?”元商用扇子敲了下昼的脑袋。
昼道:“那女子还没上车就晕倒了,我把她抱上去了。然后就看到昭瑾公主走了。想来也不急在这一会儿,公子又没骑马过来,就在这等着了。”
“晕倒了?”元商一边问着一边用扇子轻轻挑起帘子的一角,然后看到歪着脑袋的孟衡双眼闭着,姣好的面容略显苍白。
“从脉象来看并无大碍。”昼不清楚自家公子和马车里女子之间的关系,也不能贸然多言。
“行了,回去吧。”元商一俯身就进了马车。
苍色的衣袂转瞬消失在车帘后,昼轻轻一跃上了马车,不紧不慢地往文睿王府赶。扶风阁前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去,琢磨着回方寸茶馆喝喝茶、唠唠嗑。
马车沿春暖街向西行了一段,而后右拐进了观棠街,经雁回桥过广水。广水两岸延绵数里的垂丝海棠早已凋零,空留满目孤零的枝丫。下了雁回桥,再往前行约摸两里后右拐就到了鸿雁街。鸿雁街算是永宁城城北的主街,宽有三丈的青石路上马蹄声不断,两旁街面店铺里传来的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沿鸿雁街东行一盏茶的时间,耳畔的热闹渐歇,解忧酒坊的百年匾额在夕阳里落下影子。左拐进酒坊旁的月岚街,街上鲜有行人车马,昼轻轻哼着歌驾着车继续前行。
“到月岚街了?”元商闭目养神着,声音却带着几分冬日的清咧。
“到了,公子。再过半盏茶时间就到家了。”昼偏头瞧了瞧西边的日头,想着回到府上正好可以下班了。
谁知元商下句话打破了他的期望。“回府后,你先去把李太医请来。”
昼听了立马变了脸,嘴不觉撅了起来,“公子,这位姑娘的病夜也能看。非得我去请李太医吗?”
元商隔着帘子淡淡地丢了一句:“你下个月是想值夜班了?”
昼一听,头皮一紧,脑海里立马浮现夜半屋顶爬过的老鼠,忙道:“我一定把李太医完好无损地送到这位姑娘面前,公子放心。”
昼嘴上这么说,却忍不住腹诽,自家公子也是够了,总是捏着他这点软肋,可怜他就这样还能屡试不爽。
元商倒是落得轻快,听了昼的回答才悠悠地睁开眼。对面的女子微微蹙着眉,歪着的脑袋靠在柔软的靠背上。想起方才在扶风阁初见,元商只记得她的双眸,如春日微风拂过的湖水一般,有些许波澜,内里却依旧平静安和。现下那双让人难忘的双眸轻阖着,元商这才发觉女子的五官长得也是极清雅的,无端让人想起夜里白月光。
“公子,到家了。”昼的声音从帘外传来,似乎还带着一丝嗔怪。
元商轻笑着,微微前倾抬手将帘子掀了起来。
“你啊,都快20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一般?”元商见昼微鼓着腮帮子,忍不住又用扇子轻敲了下他的脑袋。
“还不是因为公子您总是欺负我。”昼一脸委屈地摸了摸头,朝元商丢了个哀怨的眼神。
“行了,你这模样让府里的人看到了,我可不管。反正你这高冷的人设也不是我给你加的。”元商微抬扇尖,指向恭敬地站在府门口的侍从们。
要说昼最怕的莫过于三件事,加班、上夜班和丢面子。
“公子,你赢了。”昼努力维持着面上的高冷,道“您先进去,我来把这姑娘抱进去。”
“我来,”元商说着,人已经俯身将榻上的女子抱了起来。
昼顿时僵在了原地,甚至连方才的委屈都抛到九霄云外了。自家公子这几年确是不少出入烟花地,也没少往府里带人,可是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公子亲自抱人。昼觉得自己纯洁的心灵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公子,你真要娶这姑娘?”昼冷不丁地问道。
元商正在下马车,被昼这一问差点没站稳。“想什么呢?”元商眼风扫过昼,带着些许凌厉。
“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解释。”昼微垂着眼,不敢去看元商。
“我真该让你哥哥值白班。”元商头也不回地朝府门走去,留下昼一个人不明就里。
昼见自家公子这回铁了心不理他,没法只能乖乖地将马车往东赶去,想着此去两盏茶时间应该够了。
昼将马车驾走后,文睿府门前就只剩元商和他怀里抱着的女子,在开阔的街道上尤为显眼。
庚叔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下免不了震惊,面上却未有半点波澜。其他侍从与庚叔相比还是差些,虽然都在极力掩饰,脸上还是透着不可思议的神情。
在众人惊愕的时候,元商已经稳步走到了门口。他始终目视前方,好似全然忘了他的云纹大氅里的还裹着一位衣衫不整的女子。
“庚叔,”元商停驻片刻道:“麻烦您让下边人把西厢的客房收拾妥了。”
元商无需多说其他,庚叔会意道:“公子放心。”庚叔如是说道,看着元商朝西厢走去的背影,他才真算放下了心。也是,一个住在西厢的女子,也不过是个过客。
庚叔看得不差,元商对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子并无过多关心,充其量是有些好奇。因此,将孟衡送到西厢后,他便回了书房。
“夜,你去查查这个女子的身份。”元商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封信笺。
“这信上的文字颇为奇特,我竟从未见过。你一并拿去查清楚。”元商若有所思道。
“夜明白了。”夜和昼是一对双胞胎,和昼的表面高冷、实际呆萌不同,夜是个表情缺失症的重度患者。
“行了,你退下吧。”元商轻轻地揉着额角,脑中似有许多飞舞的鬼怪,搅得他不得安宁。
“是。”夜眸色深沉却没有再说什么,而后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房中。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元商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