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么着急？丰德昌向穆守正主任请了七天假，简单收拾了行装，下午回到大杨乡中学给何雅慧说了情况，第二天一大早在水泥厂门口坐车到洛西县城汽车站，挤上一辆去南A县的客车，两个小时后，在南A县汽车站坐上一辆去铜州市的客车，经过四个多小时到川家口，又坐公交车到胡家河中学处上山，见到三姐丰雪霞时已经是下午五点，一交谈，丰德昌才知道事情原来是这样的。
去年五月，石柯南从他人手里承包了一个石渣场，出于好心，就让丰德富从青石村组织了十几个民工来石渣场干活，丰德富负责石渣场生产，石柯南负责外联和销售经营等事宜，开始几个月情况尚好，民工工资能按时发放，后来发包方见石渣场利润可观，就以承包费用过低为由偷偷拉走石渣场几百方碎石，造成经营资金断裂，民工工资拖欠。这时，民工的抵触情绪开始漫延，有人说丰德富与姐夫石柯南合起来骗人，部分民工一听就开始索要工资，引起多人响应。丰德富很着急，多次给石柯南反映情况，但石柯南硬硬是拿不出一分钱。民工们气急败坏，纷纷卷铺盖走人，回到青石村就把丰德富的拖拉机开走，把粮食、牲口、农具全部拿走抵了工资。丰德富听到妻子来信十分恼火，与石柯南话不投机，大吵一场。之后连夜赶到石渣场，把十辆架子车藏起来准备变卖，大有拉开架势拼个你死我活的味道。
石柯南无计可施，忽然想起妻弟丰德昌在外工作，和丰德富的兄弟感情较好，让他在中间说说劝劝，也许能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于是亲自到邮局给丰德昌发来电报，让其速来。
当天晚上，石柯南拖着疲惫的身子，带着一脸无奈回到家里，看见丰德昌，他承认欠民工工资，经营失败，也理解丰德富采取的极端行为，他一再声明都是亲戚，不想把亲戚关系走到尽头，只是现在想请丰德富上来把帐算一算，工钱随后慢慢给，再把架子车拿出来，因为这是租赁人家山场的东西，每天都有一大笔租赁费，不是他自己的财产。
听完此话，丰德昌深深地被姐夫石柯南的诚意所打动，想想也对，事情已经是这样了，但亲戚还是亲戚，是不能割断的血浓于水的亲戚，这样长久地僵持下去，对双方都是扩大了损失，无半点好处，于是答应回家一趟，劝劝四哥丰德富，争取上来尽快了解此事。
第二天一大早，丰德昌和姐夫吃过早餐，一块相跟着来到川家口，分手后，姐夫到一个单位要石料款，丰德昌则在车站坐车回到了青石村，在家里见到四哥丰德富。
丰德富已经从借住的土窑洞搬到去年新建的两孔砖窑里。下午吃饭时，丰德富一声不吭扒拉着面条，四嫂则大骂石柯南是骗子，骂丰德富瞎了眼睛，是个被人欺辱的傻子，愤怒地诉说着村民们是如何辱骂她们俩口子，如何从家里抬走了家具和粮食，说到伤心之处心痛不已，潸然泪下。
丰德昌也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面条，对此情景，他知道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还能说什么呢？这些都是事实，如果现在有一句话说的不好，依四嫂那争气好强一心想过好日子的脾性，必定要和他翻脸，到那时，再说什么就会事半功倍。现在只能等一个机会，等晚上和四哥丰德富单独在一块的机会，那时候四哥丰德富也能心平气和地听他说，也许在亲情地感染下还会退让一步，使问题得到圆满解决。想到这里，丰德昌灵机一动地对四哥说，他想到冯家窑去看大姐丰云霞，问他是否去。
丰德富听到弟弟叫他，立即爽快地答应，其实他内心非常烦闷和憋火，也有一肚子委屈，不想待在家里被妻子诉落和谩骂。那天和姐夫吵架后不欢而散，一气之下把十个架子车轱辘藏到好朋友家，回来后平心静气一想，这样也不是最终解决问题的办法，但事到如今他还能怎么样？悄悄回到石渣场把车轱辘交给姐夫，但拖欠民工的工钱怎么办，这可是乡亲们的血汗钱。况且这些民工都是本村乡邻，低头不见抬头见，一辈子拖家带口，靠出力下苦吃饭，生活很不容易，有两个人和父亲是多年的好朋友，也算是自己的长辈，是他们相信自己的人品才跟着到石渣场干活，如今就这点血汗钱还拿不到手，叫我怎么面对这些人乞求希望的面孔，怎么能安心在这里生活一辈子。想到这里，丰德富长叹一声，闷闷不乐。
天快擦黑的时候，兄弟俩相跟着一块朝村西大姐家走去。出了村口，丰德昌才向四哥说明了来意，丰德富笑着说，他早就猜到了，接着他平静地叙述了在石渣场干活的前前后后，丰德昌一听和三姐丰雪霞说的情况差不多，丰德富只是对姐夫板起面孔训人，不给民工开工资十分恼火。丰德昌劝四哥消消气，从长远着想，这是今生走不断地亲戚，事情处理不好，三姐为难，看在三姐的份上，还是上去一趟，把帐算算，民工工钱等单位给了石料款慢慢还。丰德富说，看来只能这样了，吃亏也就只是这一次了，今后亲戚之间在经济上还是少打交道为好，尤其是三姐夫，这个人交不过呀！
兄弟俩说着话来到大姐家，丰云霞一见兄弟俩一块来了非常高兴，连忙泡茶取烟，话题又说道石渣场的事，大姐说：“那两口子太狡猾，精灵不厚道，还是少来往，但问题还是要解决，主张上去一趟算账，能不能拿到钱不要紧，重要的是知道他欠民工多少钱？”
听到大姐丰云霞这样说，丰德富决定明天和弟弟丰德昌一块去铜州，解决和三姐夫之间的纠纷。
第二天，丰德富和丰德昌一块来到三姐家，一家人见了很热情，尤其是石柯南对兄弟俩更是照顾周到，让人感觉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纠纷一样。当晚，丰德富和石柯南把帐算了一遍，没有争吵。
第二天丰德富带着石柯南在朋友家取回了车轱辘，丰德昌则向四哥丰德富和三姐夫石柯南打了个招呼，在川家口坐车回到了洛泉矿务局水泥厂。
天快黑的时候，丰德昌骑自行车急匆匆回到大杨乡中学，看到正在批改作业的妻子何雅慧，丰德昌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笑嘻嘻地给她打招呼。
何雅慧听到门外熟悉的自行车停放声，内心一阵惊喜，抬头一看，只见丰德昌笑眯眯地推开门站在桌头，几天来心中那七上八下地担心终于像石头一样落了下来，这就是几天来一直让她牵挂的男人，一直让她想打电报询问情况而不知发往何处的男人，现在终于完整地站在她面前。何雅慧此时真想痛哭，但没有表现出来，她把那种爱恨交加地强烈冲动抑制住，站起来接过丰德昌手中的提包放在课桌上，然后给脸盆兑上热水，招呼丰德昌洗脸吃饭。
这时，女儿甜甜从外面回来，丰德昌一下子抱住女儿，搂在怀里使劲地亲女儿的小脸蛋，不想硬硬的胡须扎得女儿哇哇大叫，伸手抓丰德昌的脸。丰德昌这才意识到他的鲁莽，急忙抱着女儿从包里取出一包虾条，拆开取出一条递到女儿嘴边，女儿这才安静下来，高兴地吃着，小手在空中摇了几下。
何雅慧看着父子俩高兴的热乎劲，伸手从丰德昌怀里接过女儿说：“你再不回来，你女儿就不认识你了！走了那么多天，算算也快一个星期，也不给家里打个电报，让我们娘儿俩几天晚上都睡不着，提心吊胆地过日子，不知你出了什么事。”
丰德昌这才冷静一想，整整六天，难怪何雅慧话中有话！于是急忙说：“对不起！是我忙糊涂了，疏忽大意了！”
“不是疏忽大意，是心中没有家人，少了一份责任！”何雅慧补充了一句。
“报告老婆，实在对不起，今后一定注意，把你和女儿放在心中！”丰德昌突然像军人那样两脚一并坚决认真地表决心，一下把何雅慧逗得笑出声来，轻轻地对着丰德昌的脸颊亲了一口，在耳边柔声地催促道：“别逗了，正经点！饿了吧？快吃饭！”
日子就在既烦琐又快乐中到了阳历十一月七日，立冬，星期二。那天上午，水泥厂行政办公室干事米水琴拿着一份干部商调函找到丰德昌，丰德昌一看是铜州市军台岭区人事局的函件，知道三姐夫石柯南给自己办好了工作调动，于是按照米干事的指点填写了内容，看着米水琴开出同意函件，用专用信皮加封盖章，对丰德昌说，一会儿厂里有上矿务局的车，她会拿着档案送到洛泉矿务局人事处，等待矿务局研究批准。
晚上回到大杨乡中学，丰德昌给何雅慧说了调动的事，何雅慧想了想，要求将自己一块调走，丰德昌说：“姐夫说了，两个人肯定都要调，但现在一块过去负面影响太大，先过去一人，随后以夫妻两地分居的理由迅速调动你，放心吧！他亲哥现在正拿着权，没有问题的。”何雅慧在疑惑中不再吭气，心里七上八下的直打咕嘟。
等了十多天，丰德昌不知道调动情况如何，早上把化验任务完成，下午骑自行车到矿务局人事处询问，人事处一位干事告诉说，此事还没有上会研究，回去耐心等待。丰德昌连声说谢，转身走出办公室。
这几天，丰德昌特别注意和熟人聊调动的事，从中得知，洛泉矿务规定，大学生调动要经过矿务局局委会研究，中专生调动局人事处同意就行，可现在等了二十多天还没有动静？丰德昌大惑不解。
刚好，化验室的一位男同事韩长波聊天时问丰德昌调动情况，丰德昌说最近没有进展。同事听完，装出一副颇似神秘惊奇地样子说：“这个你还不知道吗？看来你消息太闭塞了！咱们局那个人事处刘处长胃口大得很，凡是经过他手里的事，不论大小你都要意思意思，简直到了雁过拔毛的地步，要不然你就等着吧，三、五个月是不会有消息的，有许多事就是这一等，机会错过了，事也就黄了。伙计，清醒清醒吧，别老拿着法律书念，这年头，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不给人家好处，你就得不到更大的好处。”
“是这样吗？社会怎么就是这样啊！”丰德昌吃惊地问。
韩长波接着说道“你小子，念了那么多书，还不懂得现在的社会风气，哪个人的红顶带不是用金钱铺垫出来的，和平年代和战争年代不一样，战争年代攻敌人的碉堡是用智慧和生命来完成，和平年代大家的水平基本上差不多，用谁都是一样的干事情，那么谁给领导多送点就重用谁，这有什么错？”
一席话说得丰德昌点头称是，口中连连感谢兄弟提醒。想想也是这样的，兄长丰浩达在开办关中民俗馆时给当权者挨家挨户送礼，自己初来化验室时不也是给穆守正送了两条公主烟，穆守正不也是笑嘻嘻地接受并时常关照自己吗？看来，有礼不打上门客，凡事有礼都好办，这些前人总结的老话不老，依然适用今天这个社会！想到这里，丰德昌心里有了注意，连忙问清了刘处长家的详细位置和门牌号码。
下午饭后，丰德昌骑自行车到矿务局驻地，花了三十多块钱在镇上供销合作社买了一大堆盒装的烧鸡、奶粉之类，趁着夜黑敲开了刘处长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位穿着简朴笑容满面的中年妇女，丰德昌小心地问这是刘处长的家。对方用眼扫了一下丰德昌手中的大包，连忙低声说是，并把丰德昌让进来领到另一个房间。
这是一个三室一厅的单元房，经过各房间时，丰德昌见房子里有许多大包，有两个人谈完事从另一个房间出来，刘处长在送别时候满面笑容，说他会把事放在心上，请放心等待一段时间。
“和我一样，又是一个送礼的。”丰德昌这样想着坐在沙发上，女主人给他倒了一杯茶水，热情亲切地问丰德昌有什么事？丰德昌说了调动的事，女主人拿出一支铅笔，记下丰德昌的名字和事由，之后告诉丰德昌，过两天让到局里看看。丰德昌知道事情办成了，站起来告辞时说着“感谢您不好意思打扰您了”之类的客气话，女主人也笑嘻嘻地将丰德昌送到门外，然后轻轻地拉上房门。
第二天下午，丰德昌骑着自行车来到矿务局人事处，他直接敲开刘处长的办公室，刘处长缓缓地抬头问什么事，丰德昌说了自己名字，刘处长一听马上说，开会研究了，材料已经给你邮寄走了，放心吧！现在就等调令过来，你就可以随时办理调动手续。丰德昌再次感谢，刘处长点头微笑着送丰德昌走出办公室。
公元1990年春季，丰德昌拿着调令来到铜州市军台岭区委报到，部门是区总工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