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家与纪家的历史很悠久，据说，他们在凤凰飞来之前就是这里的住民，因此，他们也目睹了凤凰的真身，得了它的灵气。借着那灵气，两个家族都出过不少能腾云驾雾、飞升上界的仙人。凤城上了年纪的居民都能讲上几个关于仙人的故事，在这些代代相传的故事耳濡目染之下的凤城人，对于言、纪两家都抱着某种无法言说的敬畏之情。
言家和纪家虽然都把凤凰当作自家的家徽、图腾和祭祀的神灵，但关系却势同水火。具体结怨的原因和年代纵然已不可考，但代代家主都恪守祖训，互不交往，通婚自然更不用提。然而，近两百年来，西风东渐，凤城渐渐也不再是两家瓜分的势力范围。许多外地人涌入，形成了新的势力，城中古老的风俗也受到了冲击。尽管人们仍然会对两大家族抱有敬畏，但言谈之间已经不像过去那么恭敬了。
而对于言、纪两家来说，最明显的一个现象就是，叛逆的族人渐渐多了起来。尽管他们最终都会被处以逐出家门的惩罚，但风气一旦改变，要逆转便难了。这些被逐的人们失去了家族的庇护，在旁人眼中，也就与那神秘的两大族没有了瓜葛，只是一群和自己一样的普通人。如今，言和纪仍是凤城的大姓，但真正拥有家族身份的人却寥寥无几。传说渐渐远去，有时候，连言菲这样嫡系中的嫡系，都搞不清楚自家的历史。而作为旁支中的旁支，纪成竟然知道那么点皮毛，倒是让封域另眼相看。
“你知道？”他忍不住插嘴。
少年抬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言章，最终低下头，颤声答：“知道一些，言家和纪家是不能通婚的。”
此话一出，言菲顿时惊呆了，她难以置信地问着：“为什么？”
言章忽地笑了：“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呢？你不如好好问问你父亲。”
这下，言菲的脸也白了。她本就畏惧言庆，这事儿在她看来又是天大的事儿，问言庆，她莫不是嫌命太长了？
自那之后，言菲再也没有来过凤栖庭。封域有时候还会叨叨一下，言章竟像是完全不认识这么个人一般，继续过着旁人看来寂寞而无聊的生活。
封域原本以为，五年过去，小丫头的初恋再炽热，在如同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命运当中，也绝无可能坚持下去。但他想错了，言菲的情太长，长得都不像是言家人了。她可以为了纪成，一路闯进凤栖庭，只求言章出面压制自己的父亲；也可以为了纪成，抛弃言家大小姐的身份，去过最最普通的平民生活。这还是那个成天在老梅树下啜泣的小女孩么？他恍惚了。
然而，他再恍惚，也没有忽略言章的神情。那人在提到“爱”这个字时的嘲意，双眼中转瞬即逝的冷意，让他陡然间明白，这一切都在这个男人的掌控之中。为什么纪成会出现在素来空无一人的竹林里，为什么又刚好撞见了言菲？他从前怎么会以为这只是个偶然呢？蠢！真是太蠢了！怪不得总被言章嘲笑！怪不得他从甫一相识便被言章压得死死的，乃至最终签下了永世不得翻身的契约！
但他想不明白，言菲那样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丫头，有什么值得言章去算计的呢？
“为什么？”封域实在不是一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这一次忍了好几天，已经是极限了。而他把脑袋都想痛了，也没有想明白言章行为的意义。再忍下去，他怕自己憋出内伤。
“什么为什么？”言章扭过头，颇有点不满自己发呆被打扰的模样。
“为什么要算计她？”
封域很直白，奈何某人却不配合，他茫然地瞪眼：“谁？”
“别装了！”封域忍无可忍。
言章装模作样地“哦”了一声，接着，表情一变，反问道：“谁算计她了？”
鉴于对方的表情实在是太正经，封域对自己的结论又不那么自信了，他犹疑地确认着：“真的没有？”
“你猜！”
封域顿时泪流满面，他就知道事情不可能那么单纯！可为什么每次言章一本正经的时候，他还是会被骗呢？他的本体其实是猪吧？是吧！
他受够了，真的受够了！再傻傻送上门去给某人消遣的话，他就不姓封！
言章愉悦地看着封域变换莫测的表情，半晌，才慢慢悠悠地开了口：“你知道言家和纪家为什么结怨么？”
封域没好气：“不就是以前在皇帝老儿面前争宠闹的么！”
“唔，错，那个不是源头。当然，两家搞到代代交恶的地步，争宠确实是很重要的原因。”
言章的双眼又开始放空，封域一时之间闹不清楚他到底是又开始发呆了，还是真正被什么东西勾起了回忆。
那么久远的记忆，封域自己是没有的。原本他对于这一界的事情就一无所知，若非跟了言章，什么言家和纪家，统统跟他八竿子打不着。但从他开始接触到这两个家族开始，他们彼此之间的交情就已经很坏了。这个今天在皇帝面前说纪家欺君，那个明天就在太后耳边说言家惑主。两家争来斗去，死了不少的人。若非仙人的传说有鼻子有眼，恐怕最后连皇家都不会容忍这样的争斗。两家的势力此消彼长，总体来说，还是维持了平衡。但在凡人眼中，城西的言家到底还是压过了城东的纪家。毕竟，帝制被推翻之时，言家抢先一步攀上了革命军，于是一时风头无二，如日中天之际甚至将曾经属于皇家祭祀之地的凤栖山都纳入了自己的产业。
传说，三千年前凤凰栖息之地就是凤栖山，因此这座山历来就是凤城最神圣的地方，独属于历朝历代的皇室。而言家竟然能将这里圈起来，纪家就是钱再多，又怎么比得上呢？
“言家的孩子，纪家的孩子……”
言章的双眼仍然放空，声音也轻如薄烟，但封域敏锐的五感仍是让他捕捉到了这句话。愣怔之下，他隐约明白了言章的算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