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主府，后院一处小屋，屋子不算大，摆设极少，却见简朴大气。
两张干枯的脸在幽暗不明的灯火下，显得格外苍老阴暗，一站一坐。
灯火乍得一亮，暗淡的屋子瞬间清晰可见，坐着老人垂下的双目随着灯火射出一丝精芒，而站立的老人高大身子有些驼，脸上松弛的皮肤像干瘪的柑橘皮粗糙无光。
“老爷，这样做合适吗？”站立的高大老者还是问了一句，但问完后，才发觉自己唐突了，这些事情他本不该过问。
坐着的老人仿佛疲倦地闭上双目，但身上仍散发着无上的威严，平淡道：“那永旭你觉得该怎么样？”
高大老者目光小心地从老人脸上瞄过，充满着敬畏与猜测，一时间不知该不该说。
老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道：“你跟了我一辈子，知道我的脾性，让你说就说吧。”
高大老者见老人一笑，松了一口气，服侍了一辈子，老爷的脾性他还是知道的，老人笑了，表明他的心情不错，小心地措辞道：“老爷为何不等族会后再做决定，那是否会妥当一些？”
老人把头靠着椅子上，沉默半晌道：“时不待我，当断则断，犹豫不决是大忌。”
顿了顿，续道：“说说你对那小家伙的看法，我知永旭看人向来很准。”
想到老人英雄垂暮之言，高大老者感慨万分，微笑道：“敢骂天骂地的人，必是叛逆之人，他竟能凭一己之力，不动声色地除掉自己的对手，而且近日的茶政十论，也是他捣鼓出来的，可惜……。”
桌上放着一份卷宗，里面详细的记载在陆子锋近段时间的所作所为，内容详细到只怕连陆子锋本人都会觉得惊讶。
“可惜太年轻？”老人接过高大老者的话题道。
高大老者点了点，太年轻的话就难以服众。
老人想了想道：“明日带他来见我。”
高大老者为难地笑道：“不过他似乎不喜欢见人，要不我去试试。”
“那小家伙不是每日都喜欢去回味堂吃东西吗，我也多年未去了，不知那里的东西还是不是正宗，既然他不喜欢见人，我去见见他吧，永旭你去安排一下，到时不要让人来打扰。”
“天气这么冷，老爷你的身子…”
老人挥了挥手，不理高大老者的关切道：“去吧。”
回味堂。
陆子锋正一人坐在角落里面大快朵颐，风云楼的东西是好，但味道太淡了，而且回味堂的辣是出了名的，他最是喜欢，吃到畅快处，陆子锋解开衣襟，清秀的脸上冒着热气。
门外，风雪飘落。
一辆比平常大上两倍的马车稳稳停下，奇怪的是人没有从马车前的帘子中出来，而是侧翼，无意中抬头的陆子锋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这车还真前卫。
两个神色穆然的汉子搭上长长的木板，使坡度降到最缓，然后退回原位静静等着车中的人出来。
一个高大的老者推着轮椅出来了，轮椅上的老人穿着厚厚黑色棉袄，身子显得臃肿，老人的精神不错，侧着头笑着与高大老者说了几句。
当高大老者毫无障碍推着老人进入回味堂时，陆子锋才惊觉门槛被整平了，因为前几天心中中有事，还差点被绊得摔了个跟头，而回味堂的食客也好像只剩下他一人。
陆子锋目光从老人身上收回，夹起盆中为数不多的鲜鱼片，慢慢挑掉细小的鱼刺。
一双被长褂掩住的腿，出现在陆子锋面前。
撤去陆子锋对面的木凳，老人静静地望着挑鱼刺的少年。
陆子锋未抬头，神色不变地继续挑鱼刺，仿佛老人与身后数个身手矫健的汉子根本不存在。
一根，两根，很快鱼块中的鱼刺被剔除干净，少年的手很平稳，满意地放入嘴中，然后习惯地用手帕抹去嘴边的油渍，准备离去。
“不再吃点东西吗？”老人微笑道。
陆子锋收起手帕，指着凸起的肚子道：“我吃饱了。”
两人之间如同偶然相遇的朋友，谈话随意自然。
“不再吃点？”老人道。
陆子锋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吃不下去了，旁边几人脸色一沉，对陆子锋拒绝老人的邀请很不满，似乎能陪老人吃饭是一种无上荣耀。
老人笑着朝高大老者吩咐了几句，然后和颜悦色道：“那你等等，等我吃完了，我有话和你说。”
很快桌上又多了一盆回味堂最出名的香鱼，吃过后有种口齿留香的之感。
老人的手没少年平稳，拿筷子的手勉强夹起盆中鱼块放在面前的小碟中，但却无法剔除鱼刺。
陆子锋唤了一声小二，桌上多了一双筷子，一个小碗，少年认真地替老人挑着鱼刺。
老人吃得很少，只吃了几块便放下了筷子，心满意足地笑道：“这鱼的味道辣是辣了点，但却真的很有味道，以后有时间一定要经常来。”说完朝身后的高大老者笑了笑，仿佛与少年非常熟络，显得如一家人般。
撤下碗筷，上了一壶热茶，茶不算好，但挺香。
老人没有去喝茶，挥手让众人退去，只留下高大老者背对着陆子锋两人，站在几米开外与回味堂的掌柜闲聊。
“我想和你做笔交易。”老人道。
陆子锋没摇头，也未点头，他看得出老人的身份非尊即贵，心中正疑惑他有为何会与自己一个毛头小子交易，他还不会狂妄到认为自己已经到了与老人平等交易的地步。
“我是陆笙。”老人的语气很平淡，但坚定有力。
听到陆笙的名字，陆子锋一惊，脸上平静有瞬间的破裂，陆家上任宗主，被陆家人尊为最有作为的一个宗主，二十年前中风瘫痪，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他已经好了，他来找自己做什么交易，陆子锋脑中繁多的念头像闪电般闪过，但很快心境如常。
望着那张清秀平静的脸，老人眼中露出一丝欣赏。
“我的黑棋缺少一个人。”陆笙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一个独挡一面的人。”
面色平静的陆子锋握茶杯的手还是抖了一下，本平静的心又被搅起千层浪。
黑棋并非真正意义上棋盘上的棋子，但其作用却是一样的，他们只是陆家宗主手中的棋子，当年陆笙一夜之间瘫痪，而神秘的黑棋也随之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