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楼道传来了脚步声,安文的耳朵顿时竖了起来,很明显能够听的出来这脚步声应该不是医生护士的,来人也不是男的,应该就是那个昨天遇险被他救起的那个骑着自行车的小妹,也就是马尾巴。
待会该怎么打招呼,难道傻乎乎来一句“你好,我叫安文”么,还是干脆装装睡?
这时候安文倒是难得地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呃,一个大男孩似乎不应该有这样的神色呀。倒不是他胆小,而是他接触和沟通的女孩子实在是不多,至于说过话的,一起玩过的,就更是一个巴掌也数得过来。
要不先躲一躲?抱着这种简单的想法,于是安文迅速折一下被子,几个跨步就来到了靠窗户的最外面一张病床上,直接掀开被子躺了进去,而且还把脸蒙了起来,同时又竖起耳朵,等待来人进入这间病房。
咔嗒一声轻响,门把手拧动,有人进来了,安文一动也没动,他没敢翻开被子,只好用耳朵去倾听来人的反应。
可和安文预想的不一样,进来的人居然没有吭声,好像还在房内,可就是一点声音都没有,这是怎么回事,一时间想不明白,只好又耐心等着。
可安文等了好一会,也有三四分钟了,他也是疑惑不已,可下一刻,他听到了让他感到揪心的声音,有人哭了。
这下安文有些傻眼了,自己只是想着是不是躲一下顺便观察一下对方,可没成想计划不如变化,居然直接就弄哭对方了,这下玩大了。随手将被子往下扯了点,伸头向那边望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站在他床位前的穿白色衬衣黑色牛仔裤的声影,双肩在不停地颤抖着,那一头标志性的马尾巴证明了来人的身份,是她!
安文愣了下,却见那女孩突然迈步快速冲向门口,情急之下,他只来得及喊一声“喂”。
声音未落,那已经到门口的身影顿时停住,甚至还因为冲的过急往门前靠了靠,一只手撑在了门边上,随即迅速转过身来。而当看清了来人面目神情,安文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一张刷白的脸满是泪痕,微红的泪眼闪烁着晶彩的光芒,额头汗津津地散乱着刘海,鼻翼随着哽咽声微微地张伏。
她就那样站在门口正对着望着安文,微微喘着气。
安文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候他头脑似乎一片空白,眼睛视乎有点不敢直视对方,微微偏了偏头,继而又抬起手摸了摸脑门,神色呐呐地憋出一句:“你来啦!”
刚出口安文就恨不得一把掐死自己,人家这可不就是来了么,还要自己多嘴干嘛,哪怕说点别的也好啊。
“嗯。”马尾巴应了一声,又不说话了。
“我刚刚在靠窗户那张床上,你没看到,我本来是在窗前看看外面,就躺在那张床了,又,又睡过去了,那个,真不好意思啊!”
这话别扭得让安文恨不得抽自己几个耳光,咋就这么最笨,这些年读书都读到狗身上了吧,好歹也是文科生,居然表达得如此磕磕碰碰。
眼见安文神情尴尬,试图解释着什么,马尾巴也就稍稍放松了神色,落到安文眼里,他知道这一节算是过去了。
“什么时候醒的,没事吧。”
“醒过来两个多小时了,护士医生都来过,说没什么问题,随时可以出院,工头也来过刚刚离开不久。”安文表达开始流利了些:“对了,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呢,我叫安文。”
“汪芬!”依旧是缄默。
嗯,够简短,冷场了可不好,安文突然感到有些不适了,于是就想打破这种僵局,就想找点话。
“你也没事吧,嗯,别站着了,进来吧,要不一会护士他们看了还以为我怎么着你了呢。”
女孩走了进来,安文看她越走越近,仿佛是浑身爬起了鸡皮疙瘩般从头到脚都不自在了,晃了晃身体,小心翼翼往他床位的床头靠了靠。
“呃,坐吧。”一边说着一边胡乱用手拨拉着床头柜那几个袋子,摸出一个苹果,感觉不对,又摸出一根香蕉,感觉还是不对,接着再摸出一个罐头,用手握住瓶盖,旋了下,却没旋开,可嘴边的话已经说出去了:
“喝个罐头吧,你口渴了吧。”
刚刚出口又后悔了,罐头盖子还没旋开呢,再说了,水果罐头有用来喝的么!
安文觉得自己真是纠结到了极点,那种尴尬他真是让他痛不欲生,如果地上有条缝,他一定会躲进去,就是在超市那里混咖啡混果汁混零食也没这样尴尬过呀。
想着想着心里无比地腻歪,手心一发狠,终于旋开了罐头盖子,将罐头递了过去。
“扑哧”一声,看着安文那一副纠结到像是憋住了几天翔的模样,马尾巴终于笑了,伸手接过了罐头。
看到她破涕为笑,而安文则是有点发呆了,此刻他被她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晃得似乎有些眼晕,就这样傻愣愣地望着。
似乎是感觉到安文的注视有些怪异,姑娘终于不好意思地抿上了嘴,开始小口地喝着罐头汁,一边喝一边抬着眼神悄悄看安文,随即又垂下了睫毛,嗯,好长的睫毛。
莫名地,安文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口干,想说点什么,偏偏脑子里现在贫瘠得如同被狗咬过的骨头般清溜干净。于是只好也从袋子里翻出个苹果,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一时间,房间里就是喝水声和啃咬声。
“那个,那个,噢,王芬是吧,你没事吧,你胳膊那里被我拽了一下,有没有伤着?”安文磕巴了几句。
听了安文的话,马尾巴又忍不住笑了,唇齿间的亮白又晃点了安文好一会:“不是王,是汪,汪芬,三点水的那个汪。谢谢你救了我,要不是你,我肯定就被那钢管砸死了。”那神色说不出的黯然和后怕。
额,明白了,原来是汪啊。接着又听女孩说:
“我没事,就是胳膊乌青了一块,已经不疼了,膝盖破了点皮,已经涂过药水了。你呢,医生怎么说?”
“医生没说什么,只说是正常昏迷,似乎查不出什么,也就懒得多问了,小护士有提了一句,好像说我昏迷的状态和睡眠差不多,就是叫不醒,我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像是睡了一个好长好长的觉,就是没做梦,好像看到了什么,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安文这时候倒是坦白了,但坦白地并不算彻底,他没准备把自己在昏迷后看到的实际情况说出来,更不会把自己拥有的念力让别人知道。
跳过了尴尬,后面的沟通就比较顺畅了,以安文的表达能力和文科生的底子,尤其是碰到了一个愿意倾听的对象,他也有意识地想多表达一点,于是说着说着就说嗨了起来。
在工厂沉寂了三个月,天天话不多,突然碰到一个能好好说话的人,还是个养眼的小妹子,尽管不知道对方是比自己小还是比自己大,但以面相来看,自己显得是比她大N岁了,起码是一个巴掌的数了。
安文这时候才发现,他的衣服已经被马尾巴,也就是王芬,额,是汪芬,带过来了,还是洗好晾干了的。他摸了下裤子后面的口袋,钱夹有在,心里不禁暗想,这妹子不会连钱夹一起洗了吧,不自觉地脸上又挂上了一丝疑惑,偏偏还被马尾巴发现了。
真是燥得慌。
当安文发现自己的疑虑被对方发现了之后。索性也就不想了,掏出了钱夹,也没打开,两根手指掂着,将钱夹往空中一抛,接住,然后一屁股往后靠了靠,又躺到了床上。
“钱包是来的时候,才放到裤子口袋里的。”马尾巴解释道。
“嗯。”安文眼睛盯着天花板,“工头说让我再住几天,可我觉得自己没事了,想直接办理出院手续,回头还得找一家厂,要不真要吃不上饭露宿街头了。”
马尾巴笑了笑,又捂着嘴偷偷看了安文一眼道:“我也觉得你是可以再住院几天,让医生好好检查一下。”
安文有点傻眼。又问起了马尾巴是做什么工作的,得知她是在一个照相馆做营业员。安文也把自己的情况和她简单说了下,一直说到马尾巴脸上也挂上了怒容,显然也是为那无良的黑心工厂感到愤怒了。
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迟早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安文心里已经不止一次发狠了,随即眼神就凌厉了起来,只让马尾巴突然就感到了些许寒意。
聊着聊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医院下班的时间就要到了,安文让马尾巴去找医生说要办理出院手续,随即就换下了病号服,穿上了马尾巴洗好的衣服,一换上顿时感觉神清气爽,也许是心理暗示吧,总之感觉是十分不错。
简单收拾下东西,其实也没啥可收拾的,安文的家当都在他身上了,身上的衣服加钱包而已,最多就是床头柜那几个食品袋,将食品装在一个袋子,安文就起身准备去办理出院手续了。他想出去外面,不想在医院浪费钱还闻着消毒水的味道。
也没花多少时间,期间还用马尾巴的手机给工头顾元春打了个电话,说自己已经在办理出院手续了,预交的费用还剩下三千多块,让顾元春派人过来领,或者稍晚给他送过去,而顾元春则是连声推脱,让安文把钱拿着,说是让他买点喜欢吃的补一补,就当是给他的营养费了,还让安文有困难就及时给他打电话,一通话说得安文是心里暖呼呼的,也就收下了他的好意。
结账的时候,找回了三千八百多块钱,两天时间,其实也就是昨天中午到今天下午而已,一千一百多块就这样飞了,一天就是五百多块,这都够他去租单间三个月的租金了,想想还是乍舌不已,如果可以,安文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要有机会再来医院。
和马尾巴一起出了医院大门,安文看到马尾巴没有骑自行车,不禁疑惑:“你自行车呢?”
“前轮被钢管砸弯了,已经送去修了,修车的说要换钢圈,还没去拿呢!”
“好巧,我的自行车也是因为被保安一脚踹弯了钢圈。也没来得及去拿”安文笑着说,然后顿了下道:“我放弃了,方正也是破自行车,在出门时候,连厂牌都丢给他们了,我是希望留给他们炖排骨汤来着。”
“呵呵”,被逗笑的马尾巴,笑眯了双眼,牙齿亮晶晶。
“到饭点了,一起吃饭去?!”安文看似询问,实则语气不容置疑。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