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府。
“夫人,小少爷好些了吗?”
“是小糖来了,令儿已经醒了可以下地走动了,来。”何珊将小糖唤至身边打量一下,“看来衣服还挺合身的。”
“我就是来谢谢夫人给我做的衣裳,又好看又合适,夫人太用心了,这是我写的药单,给你补身子的。”
何珊笑着接过来:“让你费心了,不过你也别夫人夫人的叫了,要是不嫌弃,就叫我姐姐吧。”
“姐姐?”
“小糖,不瞒你说,其实没遇见三爷之前,我也是个孤儿,一个人在这世上飘零,后来三爷看上我,不顾家人反对把我娶回来,我这才有了一个家,有了家人……”何珊握住小糖的手,“可是我没有兄弟姐妹,嫁给三爷后也很少出门,并没有什么要好的朋友,所以我一直想要有个姐妹,正好你来了,我呀一见你就觉得喜欢,你若不嫌弃,就同我做个姐妹吧。”
小糖未料到如此美丽温柔的何珊竟也有同她一般的身世:“姐姐你不嫌弃我就好了,其实小糖也一直羡慕有姐妹的小孩呢,那以后我就叫你姐姐,你还叫我小糖,我们就是姐妹啦。”
“好,有你这么个妹妹,姐姐真开心。”
成了姐妹,二人正欢喜,门外走进来一个小男孩,对着何珊唤道:“娘……”正是单白令。
小糖那日没有仔细看他,今日一打量,见他生的细皮嫩肉,可爱非常,只是面色十分苍白,忍不住道:“咦,又是个小白,还是个小小白。”
“小白?你当我是小狗呢,我叫单白令,不叫小白。”单白令却是一本正经。
“令儿,别乱说话,这是小糖,你以后要叫她小姨。”
“小姨?”那男孩子打量着,不屑道,“她大不了我几岁吧,看起来跟个长不大的娃娃似的,我不要叫。”
“令儿,怎么这么说话,要不是你小姨,你这条命就该没了,你以后也还要靠你小姨给你调理身子呢。”
单白令撇撇嘴,就是不吭声。
小糖见他这倔模样,倒是和自己很像,更加喜欢了,毫不犹豫就伸手捏住他小脸:“你不叫我小姨,我就一直叫你小白,小小白。”
单白令推着她的手:“你你你放手。”徒然挣扎一会见实在挣不开,他的亲娘又连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只好暂时妥协,“我叫我叫,小姨,行了吧。”
小糖满意的拍拍手:“小外甥真乖,不过嘛,就算你叫了我小姨,我也还是会叫你小白的。”
单白令自小是从他温柔的娘亲和听话的丫鬟身边长大的,一时被不按套路出牌的小糖气的怒目圆睁,指着她道:“你,你这个蛮不讲理的女人!”
小糖凑近他摸摸他的头笑道:“知道我是女人不是娃娃就对了,小小白真聪明。”
单白令的脸憋得通红,不知是生气还是害羞,小糖继续摸头道:“你身子弱,小心气坏了,乖,等小姨给你治好了病你再和小姨生气哈。”
何珊忍不住笑了出来:“令儿素来不和同龄孩子一样喜形于色,今儿难得见他有这种可爱的时候。”
“娘,我才不要可爱呢,我要和干爹一样,长大后当一个有威严的军官!”
“干爹?”岳小糖笑眯眯又凑近单白令,“你干爹板着脸确实很帅,但是这样很难找到女朋友的哦,还好你干爹遇上我,喂,你要是不想叫我小姨,叫干娘也行。”
“你?切,我干爹说了,国不宁,家何安?再说了,我干爹怎么会看上你这种小不点。”单白令给小糖一个白眼,“外边喜欢我干爹那些女的,可个个都比你……哎呦……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松手!”
三日后,岳小糖打开单白令的房门对门外的众人道:“进来吧。”
众人急急走进房中,只见单白令原本苍白的脸竟已然有了血色。
“只不过半个时辰,令儿的气色就与以前大不相同的,小糖妹妹果然厉害。”何珊惊喜地看着自己的宝贝儿子。
岳小糖揉揉单白令的头,又摸摸他的脸,弄得他对着岳小糖一个劲瞪眼睛:“第一次施针效力最强,受针人承受力最弱,我没想到小小白看着虽弱,体内却有一股很强的支撑力,否则他根本没办法立马这么活蹦乱跳的。”
单白令拍下她的手,往张云霆身边一站:“那是,我干爹说了,男子汉大丈夫……”
张云霆但笑不语。
岳小糖摇摇头对单方秋道:“你这个亲爹到底对他有没有点威慑力,整天都是他干爹。”
单方秋浑不在意:“我才懒得管他,我只管他娘就好了。”
岳小糖捂着胸口:“能不能别这么虐我这种未成家的。”顺带瞥一眼张云霆,“唉,到现在人家还没正眼瞧我一瞧呢。”
单白令走上前比一下他和岳小糖的身高:“未成家?我看你是未成年吧。”
“小小白!”岳小糖追着单白令出了门。
之后的日子……
“二爷,你要下去视察吗?带着我吧。”岳小糖跟着张云霆出了门。
“二爷,你去书房看书吗?我也想看书。”岳小糖跟着张云霆进了门。
“二爷,吃饭啦。”岳小糖探头进了张云霆的书房。
“出去。”
“二爷,起床啦。”岳小糖探头进了张云霆的卧室。
“出去!”
“二爷,你要去……”
“小糖,行个方便让我去方便一下吧。”张云霆对着小糖无奈道。
“哦……那我在外面等你!”岳小糖亮着眼睛,像极了一只小狐狸。
张云霆揉揉太阳穴,对张绍桦道:“快让乔山鬼领些钱带着她上街转悠去,能转多久转多久,能玩多少玩多少。”
于是……
“云州可真是个好地方,什么都有。”岳小糖拉着乔山鬼在中心街街市上左右乱闯。
“快看这个砚台,给二爷买一个吧。”
“……”
“嗳,这把匕首,二爷可能也用得到。”
“……”
“哎哎,皮手套,他戴着就能想到我。”
“……”
“这个冰糖葫芦……”
“小糖,这个……”乔山鬼抚额。
“嘻嘻,这个我自己吃……”
突然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看,这不是左家的那个小子吗?”
“是啊,不是刚和高家的二姑娘结了婚没多久嘛,唉,怎么这就死在这儿了。”
“你不知道,听说这小子最近不知道迷上了哪里的一个漂亮姑娘,整日的不回家在外边厮混,家里妻子自从过了门,还没见过他两面呢,报应啊,看这样子,一定不是好死。”
“前两天陆家的三少爷不也是这样吗?”
岳小糖和乔山鬼挤进人群。
只见地上横躺着一具尸身,身体僵硬干瘪,面容乌黑,瞪着眼睛一脸惊恐,应是死前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只听旁边有个老汉道:“我年轻时见过被妖精吸干精气而死的,好像就是这个样子。”
旁边有人附和:“不错,若不是妖,尸体怎么会这样呢。”
人群开始紧张起来。
岳小糖后退一步,拉住乔山鬼的衣襟,乔山鬼低头看她一眼,知道这是她害怕的反应,便将她护在身后低声询问:“真是妖吗?”
岳小糖点点头:“是妖,吸男子精气的女妖,你快去找二爷,我在这儿守着。”
“你自己行吗?”乔山鬼担忧地看她一眼。
“没事,光天化日之下,想她也不会在此露面。你快去吧。”
乔山鬼点点头,奔张府而去。
岳小糖的眼睛死死定在那具尸体身上,仿佛要把他看穿似的,凝视片刻后,眼睛又来回乱转,好像看见了什么,良久,她诧异退后一步,口中呢喃着两个字:“显显。”
很快人群里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二爷到了。”
张云霆带着人走过来,人群自动分散开。
张绍桦上前检查了一下尸身,起身到张云霆道:“二爷,此人像是被吸干精气而死,身上还有狐狸的味道。”
张云霆点点头:“安抚一下群众,把这尸体抬回府里,派人去寻此人的家人来。”他转身要走,突然想起什么,对身后的乔山鬼问道,“小糖呢?”
乔山鬼此刻也在人群中寻找小糖的踪迹:“刚刚还在这儿,可能是害怕,躲到别的地方去了。”
“害怕?她害怕死人?”张云霆颇感新奇,因为他对岳小糖的印象,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与岳小糖第一天见面,是她大晚上翻进了机关世家单府,还指着他宣誓主权,第二天,她大摇大摆住进了他家不说,还得要什么给什么。要知道以前可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可是岳小糖呢,就住进他家这么几天,他冷脸也好,头疼也罢,她皆当无视,依旧每日的跟在他身边上蹿下跳叽叽喳喳,导致揉太阳穴已经变成了他的习惯性动作。所以此刻听到乔山鬼说她害怕,他的第一想法就是岳小糖连他都不怕,竟然还会怕死人?
乔山鬼犹豫了一下,道:“二爷,小糖最怕妖,刚刚有人说这是妖物害人,我想是把小糖吓到了。”
张云霆沉吟一下,抬头观察了一下天色:“绍桦,你和乔山鬼带上几队人去找找她,算了,你先带人回去,我自己去找她,乌云压境,城里怕是要不太平了。”
某偏僻小巷。
岳小糖双目炯炯有神,一边四下打量一边往前走。
突然在前方转角处闪过一条影子,小糖紧追而去:“显显,是你吗?”
“你在这里做什么?”小糖的胳膊突然被人拉住。
“二爷?”
张云霆松开手,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小人儿:“乔山鬼说你怕妖躲起来了,怎么躲到这里来了?这里可离中心街有一段距离,你认路吗?”
岳小糖低下头,被戳穿了心事似的,轻声道:“我……我不小心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
张云霆虽然疑惑却只道:“走吧,跟我回去。”
岳小糖回头看看,然后紧跟上张云霆的步子:“咦?二爷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经过。”
“哦……”岳小糖低头应一声。
张云霆继续大步往前走着,突然觉得衣袖一沉,低头看一只小手正扯在他袖上,他皱眉抬抬胳膊,只听那个身后那小人儿道:“二爷你走的太快了,我跟不上。”
他放慢脚步,重新抬抬胳膊示意让她松手,却发觉她还是顽固扯着他衣袖,又听得身后那小人儿道:“我害怕。”
他摇摇头,却也只能任她去了。
回到张府,只见一众人立在厅堂中,其中还有一个年轻女人在哭哭啼啼。
见张云霆回来,这才收了声。
“二爷,这是左家和陆家的人。”张绍桦道。
张云霆点点头,经过众人坐在了沙发上。
岳小糖见人都在,也自顾自坐在了二爷旁边打量着众人,只见这群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富态的有穷相的,为首的还有一个老爷模样的人,但这些人到了张云霆面前,均是毕恭毕敬的姿态,垂首敛眉,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给二爷说说吧,在你们家里人出事之前,都有什么异样?必须要实话实说。”张绍桦对众人道。
“是。”
那老爷模样的人先开了口,面色沉痛:“回二爷,我家小三儿今年刚满二十岁,历来都是乖巧懂事的,可是自从前一阵他在外边遇到个女的,就连家也不回了,偶尔回来一次,脸色都很差,家里人以为他病了,便拦着他不让出门,谁知道他就跟魔怔了一样,又摔又打死活又要出去,家里没办法,只能放他走了,可是后来他就直接一次也不回家了,我让人找他好几回,都是寻不着影儿啊,直到前两天……”这人终于有些哽咽,“外边突然来人说我们家小三儿死在了街上,我和他娘跑去一看,他娘直接就晕那儿了啊,唉,我看他身体都瘪了,脸上发黑,一双眼睛更是睁得老大,一看,就不是好死啊。”
“那既然你当时就发觉有异,为何不及时上报?”
“也怪我糊涂,我们陆家在云州也算是有点脸面的人,我怕外人议论,就……就赶紧把他给葬了。”
“二爷,我们家小左子也是这么回事,他刚娶了媳妇,本来以为能让媳妇拴住他让他安生点,谁知道我这儿媳妇儿一点用也没有,不争气,小左子更是有家不回了,又在外边不知道遇上了哪个妖怪化成的小贱蹄子,就这么……这么……这天杀的狐媚子啊!”左家的中年妇人一边骂一边哭起来,又把怒气转到了儿媳妇身上,“都怪你这个不争气的,你要是有本事留住小左子,他能就这么没了命吗?”
年轻媳妇也开始跟着小声抽泣起来,不知是被骂的委屈还是死了丈夫的难过,两个人就这么声音一高一低,哭起来没完没了了。
张绍桦正欲制止,只见得岳小糖站起身来怒斥一声:“行了哭什么骂什么呀!听得人头疼,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妖精也是挑没定力的下手,要不是你儿子色迷心窍,能被狐狸勾了魂吸干了精气吗!别把气都撒到别人身上,你儿子走到今天这步,铁定也有你教育不当的责任!”
那妇人似被岳小糖吓住了,生生就停了口,只一张哭的乱七八糟的脸木木地看着小糖。
岳小糖听她不哭了,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毕竟人家刚死了儿子,也是个可怜人,可是,唉,岳小糖跌回沙发上,似乎是觉得冷,将小身子蜷在沙发上,捧起面前的热茶杯开始喝茶,再不肯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