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雅住处附近有家新疆人开的餐厅，邀我去品尝。
一起从公司去她住处，找地儿把车停好之后，因她要换衣服，就一起上了楼。
她们租的是一个二居室，客厅不大，进屋后便把我带进了卧室，自己则去洗澡。
洗完出来套一件薄薄的睡衣，拿出护肤品在我前面涂抹大腿，把成熟女人的韵味毫发毕现地显露了出来。
涂完后又坐到我边上来，拿过Ipad展示她开心网上的照片，其中放了一张我们的合影。照片上俩人都是黑白条纹T恤，很有情侣装的味道。
我坐怀不乱，像往常一样跟她聊着。
并非没有想法，只是琢磨着既然想要的是天长地久，不图这一时快活。
她也没有了进一步的动作，坐在床上跟闲聊了一会，方下楼去吃饭。
餐厅离她住的地方很近，转过街角便是。
我们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因为人少的缘故，菜很快就上来了。
边吃边聊着，我跟她说上大学时，宿舍有个同学是新疆的。他是穆斯林，为了照顾他，每次聚餐都会去学校边上新疆人开的餐厅，那儿大盘鸡非常好，毕业后就没吃过味道那么好的大盘鸡。
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喝了口水，问了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你有跟人同居过吗。”
我心里一咯噔，好好的聊着大盘鸡，突然抛来这个问题。
“没啊。哈哈，我还是处男呢。为什么要问这个。”
她白了我一眼，对我的不正经，给了负面评价。“没有同居过，就不可能真正了解女生啊。”
“那以后你让我了解呗。”
“又来了。咱俩只能做普通朋友。”
“那天看完电影你流泪了，是为谁啊。”
“不为谁啊，就是被感动了。”
“微博上发的那段文字，显然有所指的啊。”
“你是不是对什么事，都喜欢穷根究底？这可不是好习惯。”
“那电影拍得很烂啊。我猜小说写得不错，可惜导演太差劲了，把挺凄美的一个故事，弄得支离破碎。”
“我觉得很好。过两天我大学时的男朋友要来北京。”
“就是正在闹离婚那位么。上次不是来过吗？”
“对啊。他已经离婚了。上次是出差，我们一起吃了顿饭。这回是离完婚有点烦闷，过来散散心。”
“不会是要来跟你重拾旧爱吧。”
“怎么可能。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呢。”
“有这想法很正常啊。当初你俩都打算结婚的。如今他离婚了，你也单身，他特意过来找你，看起来就是重拾旧爱的节奏啊。”
“跟你说过吧，我不再相信爱情了。”
“那你相信什么？”
“命。”
“命这东西，太玄乎了，看不见摸不着，怎么去相信呢？”
“相信就相信啊，还要怎么相信。”
“好吧。贝多芬说要扼住命运的咽喉，荀子说人定胜天，都是不信命的主儿，所以成就了他们的伟大。你这高知识高学历的人，怎么能信命呢。”
“呵呵，我们改变不了自己命运的。刚才问你有没有同居过，就是感觉你工作了好几年，还像个学生一样有很高的心气儿，对很多东西都抱着盲目的乐观。”
“听你这意思，同居过了就会悲观啊。”
“两个人同居后，会面对很多繁琐的事，会更加接近生活的本质，明白人生不如意事十八九，生命是一次沉重的旅行。而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在飘着，没有落到现实中来，没有真正体会到现实的残酷，把很多事情想得太过简单，才会对这世界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不过说得颇为中肯，情况确如她所言，虽已渐渐感到世道的艰难，却还对很多事情抱着幻想。
话说话来，要真是脚踏实地过日子的人，也不来北漂了。
因为完全符合事实，就有点无言以对了。在一个阅历、学历、知识、智商、情商都在自己之上的姑娘面前，感觉到了力有不逮的尴尬。
“这么说你也别往心里去，每个人都有他对这世界的看法，没有谁对谁错，只要合适自己就好。再说了，男孩子保持点斗志，也没坏处。”
她还挺能照顾人情绪的。
“谢谢鼓励。你了解我很多啊。刚才说的，都说到我心坎上了。现在还坚持写作，就是对这世界抱着幻想的表现。也许应该把心思精力都投入到工作上来，脚踏实地干着，争取一步步升职加薪。”
“你还写作呢？这个有加分啊。都写什么呢？”
“写得不好啦。去年在网上连载过一个童话，百度能搜到的。”
“那我回头看看去。”
“现在想写个话剧，有同学在央视上班，认识不少导演，说要是有合适的本子，他可以找人帮忙拍出来。”
“很好啊，你想写什么？”
“没想好呢，生活太简单，找不到好的题材。”
“你喜欢看话剧吗？”
“上大学时看过几场，工作后就很少去看了。”
“那你这不是在开玩笑吗，都没什么兴趣，肯定是弄不好啦。其实吧，你人挺聪明的，但要找到兴趣所在。只有对一件事情感兴趣，才能最大限度激发自己潜能。现在对什么最感兴趣？”
“你。”
“就不能正经点说话吗。不可能的事，就别妄想了。”她没好气地说。
“什么是不可能的事啊？”
“你说呢。我跟你真的只能做朋友。没发现咱俩很难找到共同语言吗。”
“我跟别人都不怎么说话的。跟你这样的聊天，有生以来就没有过。”
“能聊天和有共同语言是两件事。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你还怎么找媳妇。”
“这么一说，让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
“这什么逻辑啊。只是咱俩价值观不同而已。我相信命，你不信。我很现实，要求高，你很随性，随遇而安，整个人依然在空中飘着，不怎么接地气。我们可以聊一些浅层的东西，更深入一些就没有交集了。”
“在你眼里，我是个肤浅的人啊。”
“你这人，真是喜欢抬杠。我说我们可以在浅层聊，往深了没有交集，不意味着你内心里没有深层次的东西。比如我不相信爱情，而你想要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在这个事上我们就不能达成一致。不能因此就说我深刻你肤浅，只是我们对同一件事情有不同的观感。你心底深处有你的坚持，我心底深处有我的笃信，你的坚持和我的笃信没有交集，注定了没有办法走到一起。”
“好吧，要说信命这事，倒也能够理解。确实好多事情，不是人力能够左右。可是不相信爱情，就值得认真推敲了。要是不相信爱情，我对你就毫无用处，坐你对面跟你说的一切，也都毫无意义了。”
“所以呀，我们只能做朋友。我现在只想找个人结婚，而你还小，情商也实在不敢恭维，爱情都还没弄明白，更不可能理解什么是婚姻。你还需要经历很多的事情，承受很多的磨练，才会变成一个成熟的男人。一个成熟的男人，不在他有多少财富和权力，而是他洞明世事，淡定从容，言行举止得体，跟他相处起来会很舒服。你离这个还差得很远，一点都不稳重，很多时候就是个小毛孩，这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话说得十分直白，让人听了倍觉心伤。
关键是被贬得一文不值，还找不到任何语言应对。
我讪讪地笑了一下，以为聊得挺好，突然这么一本正经地说不可能，而且理由说得那么充分，显然经过深思熟虑，不是一时的胡诌。
满怀期待想着上天赐予这么好一个姑娘，一定不要辜负了它的好意，要好好谈着，争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这姑娘心如寒铁，并不需要你的爱情。
见我不言不语，她也没有多说什么，看看手机，喝喝饮料，心理上完全占据上风。
由于不知道说些什么，为避免相对无言的尴尬，我起身去了洗手间。
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看镜子里那个人棱角分明，精神抖擞，并不是小毛孩的模样，她一定是看走了眼，才会说伤人自尊的话来。
在洗手间里待了两分钟，把情绪整理好了方才出来，重新坐到了她对面。
“想通了吧。”
“什么想通了？”
“咱俩不合适啊。”
“没有。这事永远想不通。”
她可以单独跟你共享晚餐，可以跟你一起看电影，可以把隐私的事情和你说，可以把不愿示人的一面给你看，却只把你当普通朋友。
“我们聊过的，你跟其他朋友也聊过吗？”我拿起筷子，给她夹了块鸡。
“没有。我自己来。”
不太情愿我给夹菜，是不想跟我太过亲密。
“那为什么说跟我只是普通朋友。”
“这是事实啊。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我刚刚说得很明白了啊，我不相信爱情。现在如果要找，就是找可以马上结婚的人。”
“你不喜欢我，这个也能接受，萝卜酸菜各有所爱，可能你喜欢的是酸菜，而我不幸只是刚从地里拔出来的萝卜，还没进酸菜缸子腌过。但不管你喜欢的是哪一款，不相信爱情，真的不大好吧。你想找个人结婚，是不是没有爱情也可以？”
“婚姻和爱情是两回事。我能接受没有爱情的婚姻啊。”
很多人结婚不是为了爱情，地球人都知道。
但喜欢的人也持有这样一个观点，肯定不在期待之中。
“我觉得除了少数例外，人家既然跟你结婚，肯定得先爱上你。你明明不爱别人，还要跟他结婚，这对另一半不公平。”
“刚才已经说了，你都不明白什么是爱情，更不明白什么是婚姻。”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长相厮守白头到老，自己虽未经历，见过的还不少。”
“白头偕老长相厮守，几个能做到啊？”
“很多啊。现在离婚率高，但不离婚相守一辈子的，还是绝大多数吧。”
“那跟爱情没有关系。你说的那种长相厮守，只是表象而已。表面的幸福下藏了多少痛苦悲哀，你知道吗。”
“这个还真不知道。不过人生本就不是一趟享受幸福的旅程啊，按照基督徒的说法，人来这世界上是为了赎罪。正因为人生路上有那么多辛酸痛苦，我们才不能随便找个人结合，而应找互相深爱、能够相扶相持的精神伴侣，共同去跨越岁月的艰辛。”
“为了爱情结婚是很傻的行为，没听说过吗。”
“好吧。那就算你不相信爱情，至少希望那个结婚的人，能够陪着过一辈子吧。”
“不。我现在对任何人、任何事，不报任何希望。”
她字正腔圆地说了这句话，是要表明这便是内心的真实状态。
对什么都不抱希望了，这状态肯定算不上乐观。
我还以为跟她争论的焦点，是婚姻要不要以爱情为基础，原来她的所思所想，早已不在这个层面。
“我觉得吧，人在这世上活着，总得相信点什么。得对某些东西，保持着期待，那样才会有所寄托。你对什么都不抱希望，岂不就像黑暗中漂泊的船，完完全全迷失了自己的方向。”
“事实就是这样啊。没有人能够给我希望。记得跟你说过吧，要不是因为我妈妈，我可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她的确是说过这话。当时就想，一个人得要有多痛苦，才会想要离开这个世界。
再次说出来，表明她确曾认真思考过死的事。要达到生无所恋的地步，必然是伤的够深。外观完好无损，也许内里却已千疮百孔，只剩下一肚子的绝望。
“没有人给你希望这个说法，好像不太对哦。希望这东西，不应该是由内而生的吗，为什么要别人给呢。说一千道一万，生活是自己的啊。”
“你不懂。咱俩世界观有很大差异，说了你也不会认同的。”
“两个人的想法肯定不会完全重叠嘛。”
“下一个话题吧，这事没法交流。我现在就是对什么都不抱希望，不相信任何事情，不相信任何人。”
“你妈妈呢，难道你也不相信吗。”
“不相信。人都是自私自利的。”
“不是吧。今天跟你聊了这些，才发觉你内心世界如此荒芜，有点不可救药啊。”
这话一出口就知道失言了。
“嗯，就是不可救药。”她回答得很快。语气中也能感到些蕴怒的味道来。
“我是想说，不管遭际如何，我们不能自暴自弃。”
我急慌慌想要把说错的话给找补回来。
但说出去的话就像倒出去的水，不是想找回来就能回来。
“不说啦，你吃好了吧。时间不早，我想回去休息了。”
刚才那句没过脑子的话，让她语气和脸色都沉了下来。
情知再聊下去，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便点了点头，结束了算不得愉快的晚餐。
服务员过来结账时，我抢着要结，她坚决不让。
在等待服务员找零的时间里，自知说错了话，就想逗她开心。
搜肠刮肚要找点俏皮的话来说，怎奈这门技能没有学会，俩人大眼瞪着小眼，没有了新的语言。
送她回了住的小区，一路上有一句无一句的，明显是有了隔阂。
到了小区门口，她就不再让我送了，不爽的情绪完全写在脸上，一个人头也不回的进去了。看着那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心绪非常凌乱。
人家兴致勃勃请你吃饭，一顿饭吃下来，感情没有升温，反而急剧冷却，也真够笨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