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椅子,病还没好干净了就开始胡扯八道了吧。”我没好气地骂他。
“我是说,赵椅子若是不在了,就没有人保护金玲了。”他说得非常认真,我刚才还在的笑容逐渐僵在脸上,但我又不想让他看出我的难过,就保持着很奇怪的笑容,那可能是我笑的最累的一次。
“赵金玲,你怎么笑得比哭还难看。”赵椅用食指戳了戳我的脸颊,却突然有些错愕和暗淡在他的眼神中轮番游走,他失魂落魄般地呢喃着:“瘦得这般厉害,两个月前,脸颊上还是有肉的……”
被他这么一说,我反倒没有笑,忍不住吧嗒一声偷偷掉了两颗眼泪,心里酸的厉害,嘴上还在责怨着赵椅:“臭椅子,你今天的话怎么这么多……小心我打你……”
赵椅闭了闭干涩的眼睛,“不说完,怕是以后没机会说了……”
我不太理解赵椅的意思,便反驳他道:“怎么会没有机会?以后机会多得是!以后我还要看赵椅子成亲娶了嫂嫂,嫂嫂是要给我发糖的!然后呀,我还要找个像椅子这样老实的人做夫君,这样我就可以天天欺负他啦!”
赵椅很无语地笑笑,说话却很没有力气:“金玲啊,你才多大,好不知羞!”我察觉到赵椅大概是累了,便让他闭上眼睛好好休息,我探了探他的额头,高热尽数退了去,看来赵椅已接近大好,汤药和施针是极管用的。
第二天醒来,我像往常一样把腿跷在赵椅的肚子上,我见他仍然是闭着眼静静地睡觉想闹腾他起来,看他不动,以为他一定是在装睡。这个死赵椅,明明已经大好了,却还要装可怜来博取本帝姬的同情。哼,本帝姬可不吃你这套!
我翻身骑在他身上,使尽浑身解数想把他弄得忍不住痒得笑出来,我挠他的痒,又掐着他的鼻子不给他喘气,可过了半响他竟然没有任何反应。
这个赵椅,还挺能装!
我开始使坏扒开他的眼皮,可他还是一副安如泰山的样子,不免让我有些懊恼,轻轻踢了他一脚:“赵椅,别装了,你快给我起来!”
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我的心里顿生出一丝不好的预感,像一个流速缓慢的漏斗里沉下去了最后一粒沙。
我从他身上滑下来,跪坐在他身边,使劲拍了拍他的脸,摇着他的身子吵着:“赵椅,你快醒醒,你别再装了!”
“你快醒醒啊,这不好玩!这一点……也不好玩!”
良久,赵椅突然猛咳了两下,竟喷出一滩黑血,他痛苦地呻吟着,睁开眼睛看了看我。
“金玲……我不小心睡着了……”
“赵椅!”我扑在他胸前,吓得哇得一声哭出来。
“金玲……你怎么……好好的,哭做什么……”
“你咳血了!”
赵椅的脸色突然间变得十分难看,嘴角时不时地还溢出黑血来,血从嘴缝里流出来的时候,就像恶魔从死亡的地狱里伸出的纤细的黑手,一点一点的延伸向他的心脏。
我一时间被弄得不知所措,仿佛觉得前一秒还在和赵椅玩着装死的游戏,后一秒却让我感受到赵椅离死亡是那么的近……
赵椅奋力睁开迷蒙的眼,“玲儿,对不起……恐怕、我不能保护你了……”
“不会的,我去找刘家姐姐,她有办法,她有办法救你……”
“没用了吧。”他一把拉住我的手腕,“陪我一会,就一会……好吗……”
我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止不住地砸在地面上,我一面抓紧了赵椅一面用手捂住我的嘴巴,仿佛怕赵椅看见我哭的模样。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昨天已经快好了吗……臭椅子……臭椅子……”
赵椅艰难地咧开了嘴角,对我绽放出一如既往的笑容,他抬起手轻轻擦去粘在我睫毛上的眼泪,声音沙哑得竟像一个年近八十的老者:“别哭啦。”
我拼命地摇头,在他的指腹碰触我眼睫的那一刹那,我的泪腺仿佛彻底地被刺激开来,我甚至有些崩溃,一种不知所措的将要发狂的崩溃。
“答应我,不论如何……一定要、好好活着……”赵椅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哽咽了许多下,“因为……你永远是……我们大宋的帝姬……”
赵椅说完之后,竟轻松地笑起来,露出他洁白的、却沾满血水的牙齿。
我拼命地点着头,却嘴笨地不知道要说什么好,“赵椅,你不许有事,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对你说……”
“不说啦,哥哥也有点想娘亲了。”赵椅突然叹了口气,起伏不定的胸膛也逐渐恢复了平静,他睁大了眼睛盯着我,透露出一种难言的苦楚,“金玲,你可不可以……再叫我一声哥哥……”他笑笑,“椅子、太难听啦……”
“哥哥!哥哥!你永远都是我哥哥!金玲这辈子,只有你这一个比同胞哥哥还亲的哥哥!椅哥……”
赵椅笑了,笑得像三岁孩童那般的甜,然后他挪动了两下身子,嘴里发出迷迷糊糊的呻吟声,眨了眨饱胀泪水的双眼,渐渐闭上了眼睛。
“哥?”我不敢相信地试探性地叫了他一声,可他很安静,一动也不动了。
我拼命地揪住他胸前的衣襟用力地摇晃,我想让他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看我,可是——
“啊!——啊!——啊……”我疯了般地大声尖叫,胸口被一种无法言喻的痛苦撕扯着、蹂躏着,我发泄性地抓破了自己的脸,拳头一下又一下地捣在地面上,扬起一点也不美丽的尘埃。
手背在滴血。
赵椅死于这场突然爆发的瘟疫。
我简直不敢相信。
我想到了赵金珠曾经骂我的那些话。
“椅儿,你和她玩在一块,迟早她也会克你!她就是个命硬的扫把星!”
“我看你就是灾星转世!克死了你娘,现在要来克我家椅儿!”
“赵金玲!你这个煞星!什么人和你接触,什么人就要倒霉!”
“你就是个天煞孤星、灾星转世,你会把你身边的人都克死……”
我开始相信,现代未曾谋面的亲生父母,奶奶,娘亲,绎心,赵楒,赵椅……一个个与我相连的鲜活的生命,是不是都因为我的存在而离去?
“煞星!煞星!煞星……”
……
……
……
我愣愣地从赵椅的胸口掏出他那把随身携带的木笛。
没了椅哥,我如今当真是无“依”了!
可怜赵椅,临死前恐怕胃里也早已是饿得空空如也。
“椅儿,快看阿姐给你带了什么来,今日发了面饼,有吃的了……”赵金珠的突然到来,竟让我如同做了亏心事一般的胆战心惊。
脚步声突然停顿下来,面饼“吧嗒”一声掉落在地上,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
“椅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