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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雷

天空是蓝的,湛蓝。小溪是绿的,浅绿。树木却是黑色的,一望无际的黑色,来自深渊的黑色,黑的毫无光明;远远看去,黑色的森林像一滩黑色的潮水,它幽幽的,软软的,也像水一样,看不出形体。就是一滩黑色的颜料,不均匀地涂抹在一片山水间。

黑色,纯黑;蓝色,湛蓝;绿色,浅绿。

这是个分明的世界。

只是黑色中的那一抹白色又是什么?

是花吗?

是的,一朵花,世上最美的一朵花,一朵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花。

这花为何这么憔悴?它看起来正奄奄一息,它看起来像是正在滴血。血一滴滴的在花瓣上掉下来,每滴一下,花枝便颤一下,像个少女,一位受伤无助兀自抽泣的少女。

这花确实正开在一位少女的手中,这少女也像这花一样,快奄奄一息了。

远处小溪里突然跳出几块石头,蹦蹦哒哒地上了岸,在深绿的软草上打滚,发出西西西的摩擦声。石头又白又圆,白玉般的白,鸡蛋般的圆,圆滚滚的真有一丝可爱。也不知这些蛋蛋怎么出的嘴,它们滑过之处留下一条碾痕,草就被截去了一般。

蛋蛋的外壳被染成了酱绿色,一种健康的颜色。

这是一种什么生物?又或者是怪物?

一阵狂风不期而至,黑色的森林里一黑色的身影闪电般窜出,奔来草地。几只蛋蛋发出嘎吖几声,便巧无声息死在了草地上。这黑色的猎手竟是等了它们很久。

这也是怪物吗?

这怪物两腿直立,长的方方正正,腿是方正的,独臂的手是方正的,连武器都是方方正正的一根黑色晶润宝石。

至少那少女在以后的日子里,一直认为这是一种宝石,在这个世界是,在另一个世界也是。

黑猎人,深渊森林的土著,传闻深渊之处藏有黑宝石,晦暗无比,即使在五个太阳和一枚绿巨星照耀千万光年的强度下,它依旧能保持它的暗。

暗是这个世界的巨宝。

黑猎人以暗为美,以黑宝石为图腾,世世代代保护这深渊不坠入光明。

光明对于他们来说,就是毁灭,就是地狱。

“美丽的黑暗死于恐怖的星星。”

当他们祭祀时,在一块仿佛能将宇宙所有星光吸纳的黑宝石前跳着狂野又狂暴的时候,这便是他们的咒语,赐予幸福的咒语。

“你们能相信吗?”

“我们诞生于黑暗。”

......

“你们能相信吗?”

“我们曾是主宰。”

......

“有一天她死了。”

......

“美丽的黑暗死于恐怖的星星。”

她是谁?谁是主宰?让谁相信?假如在这个世界也有考古学家,那么这群人是幸运的,又是不幸运的。幸运的是谜的魅力,不幸的是这个谜永无可解。

这个黑猎人刚刚成年,从他的肤色黑的程度来看,他只有一百三十几岁。

在这个世界,岁不是一年,而是绿巨星发着幽幽绿光与五颗巨亮星相遇在天空的时候,便是一年。这是他们一族的灾难,能活下来,才能长一岁。

岁就是他们的劫难,这个黑猎人,便是经历了区区一百三十几次的劫难而已。

每经历一次劫难,他们就要变黑一分。族人中有的黑的像玉,黑的像颗黑宝石,仿佛能吸纳光,吸纳世间一切颜色。这样的族人——是神。他们的时间是可以看的见的,是可以瞻仰的。在千万次残暴的劫岁中,能活下来,不就是神么?一位可以带领族人的神,起码也有五千多岁,经历了五千多次劫难。

捡起被打的稀烂的蛋蛋,用方正的嘴慢慢吸吮,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绿色的汁液从他的嘴里流出,用手接住,又倒入嘴里,一滴绿液也没有浪费。

毕竟打猎是不容易得,他已蹲点好久了。

久到肤色也黑了半分。

几只蛋蛋被他舔食干净,壳也被他丢进大嘴里,大口大口地嚼着。壳很脆,啪啪直响。

壳也没有浪费。

青青的草地,清清的小溪。一黑色的生物,摇摇晃晃地走向溪边,竟似是醉了。醉人的蛋蛋,醉人的草地。

小溪照着他满意的神情,草地迎着他胜利的舞步。“咚”的一声,黑猎人竟跳下水里去。

他像条舟,像座冰山,黑色的冰山。

游在水上的舟,浮在水上的冰山。

沉不下去,所以才要等着这些蛋蛋上岸吗?

平日里难得吃进嘴里的蛋蛋,所以才特别珍贵。

他睡着了,在水上睡着了,顺着水流,来次水上旅行;再做场美丽的梦,梦当然是黑色的。

黑色就是美丽。

深渊森林地势像一滩死水,一滩不泛起一丝涟漪的死水,地平得像面镜子;但它实际上却是海,海中汹涌的波。因为森林的树木有高有低,低的像侏儒,高的像巨人。一波接一波的长。

所以远远看去,蓝天放佛是一片海,一片倒悬的海,一片正汹涌又倒悬的海。

这黑猎人是不常醉的,也正是因为不常醉,所以一醉便要很长时间才能醒转。顺着水流,他上了岸,在岸上呼呼大睡,也不知多久才醒。

小溪哗哗,草地西西。蛋蛋们又上岸觅食了,仿佛忘了刚才的杀劫,草地上又多了几条新痕。

“好香啊!酒香!”黑猎人悠悠醒转,脑袋打晃,心里嘀咕着再去杀几只来喝,突然大叫:“这他妈是什么?”

黑波浪的森林,蓝波浪的天空,他早见惯了,这是常识。只是今天黑波浪上面怎么还有一座银波浪,蓝波浪下面怎么也有一座银波浪。

银波浪当然只有一座。

“恐怖的银色,毁灭的银色。”

“我去你妈啊。”说着没命地逃了,像极了一道雷,一道不知劈向哪里的雷。他确实是道雷,他就叫雷。

雷跑的远了,跑到看不见那银色的波浪为止,跑到黑波浪遮住银波浪才停下来喘口气。

他害怕极了,蛋蛋也害怕极了,纷纷跳下水里逃避杀机。

只是他哪里还注意到它们呢?

只是他嘴里正不停叨念着同一句话——“美丽的黑暗死于恐怖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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