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炎炎,荼毒万物。
平漠城里的气氛变得颇为微妙,大街小巷间的人流也比往日里多了些。不知是不是天干物燥的缘故,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看起来脸上都多了一丝莫名的燥气,隐约间还能听到人们越传越邪乎的流言蜚语。
除了躁动不安的寻常百姓,街道上、小巷间、角落里还莫名的多出了一些神态肃穆、眼观八方的人影。
这些人或高大威武惹人注目、或矮小瘦弱毫不起眼,或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底下,或鬼鬼祟祟的躲在阴暗的。他们衣着不同,扮演的角色不同。但至少有一点是相同的,这些人都在有意无意地观察着街道上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们。
有心人或者能够察觉到,这些人当中有的来自城主府、有的来自金家、还有的来自许家。他们的身影几乎遍布了平漠城的每一条街道,像一只只吸附在巨兽身上的蛆蝗,时刻监视着巨兽的一举一动。
而反观城主府、金府、许府这三座庞然大物,一反常态的冷清异常,除了每隔一段时间会有一行色匆匆的身影进出外,再也看不到其他任何人影,就连寻常看门的家仆也见不到一个。
三座门户就像是三头狡诈、贪婪的野兽,静静的蛰伏着,一语不发,冷眼看着一切事件的发生。它们在酝酿、在等待,等到最有利的时机来临时,便会雷霆出击,毫不留情的吞噬、消灭对方。
在众多街巷间最寻常、普通的一处地方,这里人来人往、声喧沸腾,街巷间相互连通、交错纵横,是一处绝佳的集掩护、逃窜、保命于一体的所在。
衣着普通的柱子早已注意到街头巷尾多出了一些“眼线”,倒不是因为他眼力有多么敏锐,而是他无意中发现了几个“熟人”,却是昨天来酒楼闹事的几个人。
柱子好奇之下偷偷观察了几人一番,见他们四处张望,似乎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略一思索,柱子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心头微惊,莫不是罗城主布下了天罗地网来抓小年?
他心里微微着急,低着头,快步朝着巷子深处走去,一路上左挪右闪刻意避开了那些城主府的“眼线”
也不知是他运气好还是他混在人群中真的丝毫不起眼,竟然愣是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有惊无险的穿过了几条巷子。
七拐八拐之后,柱子来到了一家卖豆腐脑的早吃店,他左右张望了下,这才松了口气,走进店内。
这家早吃店店面不大,容不下几桌客人,但是它生意却是做的异常好。店家其他的早点不做,专做豆腐脑,其一身的本领全都融入了一碗浓浓的豆腐脑中,不仅豆腐滑嫩,蛋花糯口,就连奶白色的浓汤也是香气四溢,让人忍不住口齿生津、食指大动。是以,这家小店的豆腐脑在这一带都是小有名气,座无虚席就是对这家店最好的评价。
柱子先是打量了一番店内的情况,十来位食客有滋有味的吃着豆腐脑,呼哧呼哧,吃的津津有味,也没有人注意到少年的异样。
柱子目光一转,看到了最里面角落上的一张旧桌子,眼神一凝,那里坐着一道瘦小却非常熟悉的身影。
柱子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有些激动,最终化作了一抹复杂,叹了口气。而后向店家要了两碗豆腐脑,不动声色的向那道身影走去。
柱子走到那道身影的一旁,见其逐渐露出眼际的脸庞轮廓,赫然正是消失了一天一夜的陈项年。
此时的陈项年衣着有些脏乱、脸色有些憔悴,神态中更是若有若无的流露出一丝焦躁与不安。看起来他这一天一夜似乎过的很糟糕。
也许是小店里太吵,陈项年并没有注意到身旁多出了一个人。待那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吓了一跳般抬起头看过来。
陈项年心头一惊,本能的就要跳开。待看清那人的长相后,却是面露喜色,生生的止住了身形,拉着来人一同坐下。
“柱子,你终于来啦!”陈项年有些激动,又道:“对了,城主府那边情况怎么样?我怎么听说外面都在传……”
柱子面露犹豫,叹了口气,但还是将情况与他大致说了一遍。
“现在外面的情况很不妙!”
陈项年心中一沉,却还是继续听了下去。
“原本你只是作为几个嫌疑人之一,城主府虽然派了两批府兵来抓人,但是也没有太当做一回事。”
“可是后来,不知城主府里出了什么情况,竟然让地牢里的一名囚犯逃了出来,而且还被他杀害了许多侍女和仆从,就连城主大人自己也受了伤。”
“这件事闹得很大,现在全城的人都在关注。城主被人砍伤,城主府自然是无比震动,现在全城戒严,府兵到处在找那名囚犯。对了,我来的时候看见外面到处都贴了告示,悬赏五百两银子通缉逃犯,那名逃犯的画像我也看过了,正是前天在我们酒楼里闹事的四个流匪之一。”
“而且,也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消息,西郊城外李寡妇的那件事被抖了出来,一口咬定说人是你杀的。现在外面都布满了城主府的人,除了那个逃犯,他们同样也在搜寻你的下落。”
一口气说完,柱子不由沉默了下来,看着陈项年一语不发。
陈项年呆呆的愣住了,似乎一时间难以接受这翻天覆地般的变化。
豆腐脑上方冉冉升起了飘渺的白气,遮住了陈项年有些迷茫、失神的双眼,他沉默着,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
好一会儿后,陈项年有些苦涩的开口:“那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柱子听到他这般说,心里莫名的有些难过,片刻后说道:“我和老板娘、赵师傅商量过了,暂时……你恐怕不能回酒楼了!”
陈项年也有些难过,说道:“那我能去哪里啊,酒楼不就是我们的家吗?”
这话像是在问身旁的柱子,又像是在呢喃自语。
“小年,你放心。我们不会不要你的,只是最近城里不太平,你继续呆在这里很不安全。而且,那个流匪逃了出来,说不定会来酒楼里报复,我担心……”柱子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看着陈项年,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陈项年低下头看着已经不再冒热气的豆腐脑,沉默了许久。
周围的食客走了一波又来一波,除了店家有些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还有他们身前直到冷都没有动过一口的豆腐脑,其他竟是再没有一人注意到这对不起眼的少年。
忽然,陈项年抬起头,看着柱子的眼睛,咧嘴笑了起来,道:“好,我听你们的。不过,你们打算把我送到哪里去啊!”
柱子愣愣的看着他,一时竟是没反应过来。“你……”
“喂喂喂,干嘛这副表情!我想开了不行嘛!正好我离开一段时间也不用干活啦,这么好的事情让我遇到了,干嘛不开心?”陈项年笑得没心没肺,但是眼底还是有一抹难过之色一闪而过。
柱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同样也扯起一抹笑,道:“好,我很快就会接你回来的。”
“到时候,说不定我还不愿意回来了呢。”陈项年撇了撇嘴,又道:“话说,你还没告诉我到底要送我去哪里啊?”
“送你去道观怎么样?”柱子笑着说道。
“……”
“我突然后悔了,可以不去吗?”
“不行!”
“临走前我要再狠狠敲你一顿,给我去买一只烧鸡,不,我要两只,还有……两坛冰镇梅川茶!少一坛我就不去了,哼哼!”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