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愁伸手勾起桔荧惑的下巴,眼底一片冷漠,桔荧惑这才愕然发现白河愁居然瞎了一只眼。
她低声惊呼:“陛下,你的左眼……”
“有眼无珠的人还是瞎了比较好,你说是不是?看你点头,应该也是认可朕的观点吧,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朕打算废了自己的这双眼,谁让朕当年没能看出墨沉舟的祸心也没能看出户部那些混账东西的怀心思!
可是朕没能成功,拜你的好儿子所赐,朕只瞎了一只眼,而你的好儿子捞了一次救驾之功,桔荧惑,你说你的儿子是不是被你教养的极好?”
“不说话是吧,朕料想你也不会承认,既然你可以为了保住墨轩的性命不惜和墨沉舟虚以为蛇这么多年,那么让你的儿子认为你是个贱人这种事情,你也是做得出来的。
你巴不得你的儿子对你恨之入骨,因为只有这样,当他的双翼足够强大的时候,才可以无牵无挂地离开西戎,离开你和墨沉舟。
你打算好了一切,你让墨沉舟以你来牵制墨轩,又以墨轩来牵制熏衣,以熏衣的身世来牵制墨沉舟……为了能够让墨轩活下来并且变得强大,你付出了一个女子可以付出的任何东西,良心贞洁……
在墨沉舟身边的十几年,你做了无数件脏事儿,而且每做一件脏事儿,你都会让你的心腹委婉地将这事儿告知你的儿子,为的就是让他对你死心,让他觉着他的母亲不配为人母……
桔荧惑,你算不得是一个好人,但你对你的儿子墨轩,却也是做到了一个娘亲可以做到的极致。
就这一点,朕佩服你。”
桔荧惑听完白河愁这番话,脸上娇媚的笑意渐渐敛起:“话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否认的。
只是我盘算了这十几年,到底是功亏一篑,墨沉舟死的太早,我还没来得及揭露熏衣的身世,墨沉舟的部下只知墨轩不知熏衣,我的孩子在西戎被困了十几年,到底没法回东墨去。
陛下,你倒是好福气,我眼睁睁瞧大的孩子,不曾在意我分毫,却见不得你出半点儿事!你何德何能?”
“桔荧惑,你恨朕。”
“是。”
“你为何恨朕?当年……”
“你还有脸提当年?当年是你口口声声说倾心于我,我才放下了对顾迟的一片痴心,也不念轩辕战宇对我的心意,打算投入你的怀抱。可是你给了我什么?
我和轩辕战宇翻脸之后,一路狂奔到你的别馆的时候,那屋内的人居然是墨沉舟!他瞧见了我衣衫不整的样子也就罢了,还从我身上拿去了贴身小衣作为把柄要求我为他探听东墨军情!
我自问我没半点儿对不住你和白秋芫的地方,可你们却和墨沉舟联起手来如此折辱与我,白河愁,你叫我怎能不恨你?我拒绝了墨沉舟之后,他强灌了我一杯酒,若不是我遇上了一路追随我而来的轩辕战宇,我怕是……
我与轩辕战宇过了那一夜后,势必是要做夫妻的,我想着他对我的一片痴心,本打算这辈子就这么和他过了,不再去奢求和顾迟携手,也不再去相信你的承诺。
可是你们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那时候我还怀着战宇的孩子,你就派遣墨沉舟再次出使东墨……
可是你们都没想到,我宁愿叫轩辕战宇恨我一世,我也再不能负了他。所以我产下小九之后假装要亲手扼杀他,逼轩辕战宇将我逐出轩辕氏,我被逐出轩辕氏,那么墨沉舟手上的把柄,自然也算不得把柄了。
可我没想到,没想到我的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儿……自古女子为母则强,我为了墨轩可以好好活下来,也没什么事儿是做不出的了。
所以我想法子帮着墨沉舟架空了白秋芫的军权,眼睁睁地瞧着她为了你们西戎还有东墨可以存住最后一口元气自刎两军阵前……白河愁,我做了多少件脏事儿,你现在应该也知道得差不多了,你恨我,可我又何尝不恨你?
当初背信弃义的人是你,那么你合该一生一世永失至爱!”
桔荧惑看着眼前瞎了一只眼的男子,突然想起了十几年的那段日子。
那时的她还是轩辕氏捧在掌心上的舞姬,是轩辕战宇心尖上的人,她会和叶妩怄气,会和白秋芫吵架,会和沈弑一同抚琴作画,也会和白河愁一起吟诗作对。
直到她倾心于顾迟,她才懂得什么叫做爱而不得。
她本不打算放手,打算拼死和叶妩一争,但是白河愁对她表明心迹还揭露了自己的身份,她便死了对顾迟的心,打算和白河愁去西戎,和这个死了妻子的皇室鳏夫共度一生。
他们约好在那个月夜相见,她为了见他,和自小便娇宠她的轩辕战宇闹了一场气,跑到了他的别馆。
她没料到,便是从那一夜开始,她这一生,再也不能如意顺遂。
想着想着,桔荧惑就笑出了声:“白河愁,你今儿个同我说这么多话,可是打算让我去死了?是了,我也该是时候去死了,我虽是墨沉舟的人,可是墨沉舟的部下只当我是他养在花楼里的花魁,对我毫无敬意。
熏衣虽将我视作娘亲,但是你必然有法子说服她。至于墨轩,他不会再回头看我一眼。已经再也不能起到制约棋子作用的我,的确该去死了。”
白河愁怔怔地看着桔荧惑,他眼前这个女子,惊艳了他的时光,在他的妻子亡故后为他送上了心灵的慰藉,但她也在他心上留了一道疤。
他打算以王后之礼待她,结果她却和他的妹夫勾搭到了一块儿!那一夜,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笑着抱上墨沉舟的身子,几乎咬碎了一口牙,最后拂袖而去,只当和她的那些过往都是一场梦。
当他得知是她和墨沉舟联手逼死了他的妹子的时候,他恨她入骨,一恨便是十几年。
但就算是这样,在他望见被墨沉舟送到宫廷中的她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为她心动。
但是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他们都负了当年立下的誓言。
白河愁回过神来,轻笑一声:“是啊,我打算让你去死了。因为只有用你的死,才能将熏衣的身世诏告天下。”
“呵,如此也好。不知你打算给我个什么样的死法?”
“一杯鸩酒,可好?”
“再好不过。”
眼看着他挥手示意内侍呈上毒酒,桔荧惑莞尔一笑,笑容如孩童般无邪:“白河愁,事到如今,我不恨你了。我们扯平了。”
白河愁一怔,正想说些什么,却只见那个女子笑着饮下杯中毒酒,瘫软在地,唇角溢血。
于是他心底的那句话,再也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