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是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恐怕当天就跑过来了!”
冯可嬉笑着从屋中出来,轻捷坐到拓跋宏对面,从王睿手中接过茶具。
她穿了件淡绿春衫,乳白罗裙,围条薄薄的羊毛披肩。服帖高挽螺髻,未用一件装饰,没施一抹粉黛,却是如此清爽秀美,恰似一树梨花。
“是不是啊陛下?”冯可把茶递给他,眸子间的笑意如水光流转。
拓跋宏一看见她就有些发痴,全没听见她说什么,愣了下方问:“什么?”
三人都忍不住哂笑起来。
拓跋宏顿时羞的满面通红。
他连冯可递过的茶杯都忘了接........讪讪的像个孩子。
升腾起一阵怜爱,冯可把杯子放在他面前,摇摇头端正了口气:“没什么,和你说笑罢了。我在外听到了不少流言,都在借天象生事,还有人说《皇诰》和《春秋纬》中的不吉预言相合,借此攻击新政。我不懂谶纬之学,但对天象还有些认识。今年春早其实是可以预测的,纯属自然之象,与人事无关。”
说起正事,拓跋宏便安定得多了。他想想问:“此事关系重大且又玄妙难懂,你能把此事给完全不通天文之人解释清楚吗?”
“完全不懂天文之人?”冯可蹙眉望着他,“比方谁?”
“比方朕。”
忍不住又嗤笑起来,冯可爽快起身,向草堂一摆手,“如此,陛下请吧,我用沙盘演示给你看,看你能不能听的懂?”
拓跋宏跳起身,兴奋的几乎有些雀跃,紧跟着冯可进了她的小屋。
王睿和李冲微笑目送他俩离去,都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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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冯可的房间不是第一次,却只有这次是经她允许的。
拓跋宏跟在她后面,停了下,才当真迈入门槛。
环顾四周,他发现她回来了,整个房间也有了生气。
她不在的时候,常有人来给她的窗前绿植浇水施肥,那排植物便一直郁葱茂盛,却显得有些荒芜杂乱。如今经她巧思修剪,立时每一盆都变得精致有味道。
东面墙上也多了一大副笔墨淋漓的山水,提着行云流水一般挥洒不羁的字。虽然落款是冯可,但拓跋宏还是无法把这样潇洒开合的士子作品和一个十五岁女孩子联系起来。
早春温柔的阳光透进窗棂,映得冯可娇嫩健康的脸庞似乎也微微泛着光。她此刻在他身边,边讲解边在沙盘上走笔作图,用最通俗易懂的方式给他解读最艰深玄奥的天象。
这是困扰他多日之事,终于有机会得了解释!
可他却完全听不进去,只是望着她出神,身体和思绪都软洋洋的,如在梦中。
........她终于回来了,就在他身边。
这女孩子,她怎么能这么好?!
过了一会儿,冯可讲到一个难理解处,抬头看拓跋宏的反应......对上那样痴痴迷迷的目光,她愣了下,晕红了脸微笑。
干脆坐倒在软席上,她嗔道:“人家讲了好多,你原来都没听。”
拓跋宏猛醒过来,也羞红了脸,呵呵陪笑两声道:“嗯,确实没听进去。那个,你能不能给朕再讲一遍?”
“不讲!白费劲了。”
“可儿.......”拓跋宏执起在沙盘上写字的竹枝,递给她,“来嘛,可儿!再讲一遍!朕保证不开小差了!”
不开小差?
她才不信!
思忖片刻,冯可澄净如水的目光在拓跋宏脸上转了转,打定主意。
她接过竹枝,却不在沙盘上写字,只是直面他微笑问:“你刚才想什么呢?要不要干脆告诉我?要不然,我再讲十遍你都听不进去。”
干脆告诉她?!
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表白机会!
冯可友善目光里甚至有些鼓励,可......拓跋宏突然口干舌燥,嗓子像被卡住了,再努力也发不出声音!
他明明憋了一年,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所有话都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心中骤然一片空白。
怎么这么没用?!
他一觉出羞窘,心中更急,愈发手足无措,满面通红,甚至不敢再看冯可,生怕她会嫌弃嘲笑。
手中玩着竹枝,冯可目光凝在皇帝身上,确实唇角微微上翘。
只是她没有幸灾乐祸嘲笑他的意思,只是觉得他的痴情......甚是有趣。
嗯,有些孩子气的笨拙,却如此认真!
比起平日里写诗作画,弹琴唱曲来向她示爱的男子,他真说不上多么风雅有格调,却是赤子之心,毫无做作。
眼看拓跋宏几句话的工夫竟已窘出一头大汗,冯可再也压不住笑意,咯咯娇笑着递给他一方手帕,换了个更散怠的坐姿,“其实,咱们一年前就已经很熟了呀,你怎么像刚刚认识我一样?你要说的话,一年前我就都知道了。”
听她这么说,拓跋宏终于如释重负般吁口长气,觉得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看一眼手中冯可的帕子,他没舍得用,伸袖擦了擦额头,定定神,方道:“你说的是。只是,当时你一走了之,后来又总是避开我的人,我觉得.......你肯定是生我的气了。”
“生你的气?”冯可顿了下,恍然笑开,“哦,你是说你那天毛手毛脚的?”眼看他刚放松便又窘迫起来,她坦率道,“那件事我没生气。虽然我不高兴你那么做,却也不至于赌气一走了之。其实那天......难道你不觉得我很过分吗?”
“.......什么?”拓跋宏愣住,“你怎么了?”
“我说,你和我一起喝酒看星星,然后发生的事在我常有。你居然听了都不真的生气!”冯可哂笑摇摇头,“你怎么能这么忍我呀?你就算不是皇帝,也是个男人啊?”
“可儿......”拓跋宏心情低落下去,紧紧抿着唇瓣没说话。
她如此放纵,随随便便就和男人有肌肤之亲,他当然生气!
可稍稍平复,想起她的好处,他便气不下去了。
也罢!这样的女子人人都会喜欢,那她娇纵肆意些,也不是什么奇事。
.......若她最终在那么多男人中选中他呢?
拓跋宏竟然隐隐还觉得,那是一种荣耀。
“可儿,我很想和你在一起。若你以前当真如此,我也可以接受。”
冯可转着眸子,侧脸斜睨他,“哪怕我举止放诞,不合你的三纲五常?”
“不怕!你就是你。我心中所爱之人,无需受俗事俗物的约束。”
低头默然片刻,冯可微笑问:“陛下如今连自称都变了,会不会觉得在我这里,特别的.......奇怪?”
拓跋宏一愕,自哂摇摇头,“怎会?我喜欢这样!”
“那好!”冯可坐起身,端正了仪态,凝视拓跋宏道,“那我也告诉你几句实话。”
“嗯,你说。”看她如此郑重,拓跋宏跟着坐直身子。
“第一,当时我对你说我亦和别人亲热,那话是假的,你不要信。我如此说,就是为了激怒你,让你断了和我的念头。”
......为什么?!
拓跋宏茫然望着她,满目疑惑不解。
“第二,你的皇祖母和我父亲都不喜欢我们在一起。我激怒你不成,才被父亲带走了一年多。此时我回来,恐怕太皇太后还会不高兴。”
......原来如此!
说不清是释然还是怨愤,拓跋宏停滞一瞬,才垂头哼笑出来。
他吁口气,振作道:“好吧!还有第三吗?”
“第三.......”冯可忽然停了下,忍了又忍,终究还是大笑起来,“第三!你写东西真让人看不下去,甜得发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