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趟北京驶来的绿皮列车，随着一声汽笛声，缓缓地开进站台。检票口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像蓄水的闸门等待泄洪，争先恐后的人群像潮水般的涌动，迫不及待地冲向车厢，黑压压一片，十分壮观。
郭宏和红燕无奈地跟着肩扛手提，熙熙攘攘的人流上了车厢，这对年轻的军人在站台上形成一道亮丽的风景线。说是上车，还不如说是推上列车的，有点竞技比赛的景象。
郭宏顾不上光辉形象，撸起袖子，左挡右避给红燕开道，简直披荆斩棘，闯出一条生路。对郭宏来说，心甘情愿的事。刚才，政委家属把红燕介绍给他，还不以为然，冷静下来，偷偷瞟了一眼，发现她蛮漂亮，白里透红，眼媚媚的，小嘴唇特红，扑哧扑哧喘着气，洋溢着活力，绿军装穿在身上，更英姿飒爽。
红燕的相见，难怪叶秘书要羡慕嫉妒恨，遇到谁，都要浮想联翩，除非功能性障碍。瞧郭宏，心咯噔咯噔，像小鹿在奔跑，快跳出胸膛，急促不安，这症状，完全是一见钟情病。
他开始有点遐想，美女旅途相伴，贵在表现。不过，红燕也不骄，顾不上羞涩，干脆拉着他的衣襟，紧随其后挤进了车厢，有点像打球上篮，避开围追堵截，找空档切入。当找到座位，这才如释重负，舒坦地叹了口气，如同打了胜仗，心花怒放。
这时，红燕和郭宏手臂不知咋地触碰时，乖乖，像来电似的，双方脸色刷变，红一块白一块，姹紫嫣红。那个年代，男女手拉手会怀孕，盖盖被子会生孩子的峥嵘岁月。其实，人人内心深处有团干柴烈火，就差点着。
郭宏心虚，赶紧避开她的的眼神。倒是红燕大方地说：喂，郭宏，愣着干吗？接一下行李。
她的叫喊声，郭宏才恍然过来，结巴地应答道：哟，我，我，走神了。红燕咯咯咯地笑个不停地说：你呀，在想什么？小心行李。他呀，一股尴尬样，满脸通红接过红燕递过来的包。
车厢广播里，正在播放山东快书巜紧急停车》：火车站里有火车，火车里面有旅客。旅客手里提包裹，不是上车就是下车......乖乖，车厢里竟然出现一对年轻的军人，而且俊男靓女，周围的旅客像看明星似的投去羡慕的眼光。有位小女孩在爸爸怀里亲切地叫着：解放军叔叔阿姨好。
弄得郭宏和红燕涨红了脸，怪难为情的，还是红燕老道，有礼貌地回敬：真乖，小朋友好。郭宏假装行李架上整理行李，没听到。其实，他闷骚，知道脸上滚烫滚烫，给别人瞅着怪不好意思。
唉，郭宏，听我们医院任颖说：这趟车拥挤，彻底领略到了。幸好今天有你在，要是我一人，肯定寸步难行。红燕感激地说。
你客气了，应该的。郭宏这回没有结巴地说。火车已经开动了，窗外一片黄土地，阳光透过玻璃照在红燕的脸上，像涂上彩化妆似的。郭宏心神不定，开始没话找话的旅途生活。
红燕，你去军区总院学啥？刚才听张阿姨说：学战地急救是吧，多少时间？郭宏开始绕着圈子，明知故问地探听虚实。
不瞒你说，部队要抽调人上前线。我们医院也进行了选拨，我选中了。受医院委派先到总院強化培训，主要野战医院的一套抢救知识。学习时间不长，回去当教员。红燕心直口快地说。
哟，那我要向您学习，没想到你境界挺高的。我在军区步校要读一年多，还以为你在南京多住一段时间，真可惜。郭宏低声说道，眼里充满着渴望挽留红燕的神情。
唉，那么悲观干吗？咱们还没到南京呀。向我学，你有没有搞错。要学，应该学那个春林。我们医院孔院长在野战医院成立大会上说：师直有个班长，刚提干，这次选拨步校学员，他文化和体能以第一名的成绩被学院录取。当他得知部队要抽调官兵上前线，支援兄弟部队时，他义无反顾放弃了录取通知书，随部队上战场。后来打听，是你们连的春林。我还认识他，他到我们医院给我们女兵训练过队列，啧啧，很厉害，能文能武。唉，郭宏，随便问问你们关系咋样；听说他是城市兵，看他模样就不像农村来的，白面书生；还听说他在老家有个读艺校的女朋友，听说近期吹了；有这回事吗？红燕滔滔不绝地说。
哟，你们师医院的女兵蛮八卦的，对春林了如指掌，还要我补充解释吗？要我咋说呢？红燕，实话实说，他是我高中同学，一起当兵，同一辆闷罐车来的。他的确有个女朋友，叫良良，学校里的校花。他们好得很，三天一封信，咋会吹。你们女兵要小心他忽悠，我怀疑他又看上谁了？开始放烟雾弹。红燕，不会是你吧。
郭宏酸不溜秋地说着，关于春林女友，他画蛇添足，甚至杜撰。其目的显而易见，无非暗示别人，他有主了，非城勿扰吧。
红燕听着，扑哧一笑，说：喂，郭宏，此时此刻，有一种酸酸的，醋的味道，哈哈哈，是不是你也喜欢这个叫良好的校花，噢，叫良良。于是争风吃醋。嘻嘻嘻，我说对吧。甭说，人家主动上前线，是不是比某些人強那么一点......嘻嘻。
郭宏脸红心跳加速，说到伤痕处，那个纠结呀。上战场的话题，许多人问过他，都含糊其辞绕开了，像滑西瓜皮似的。而眼前的红燕，有点爱慕，本来他想快马加鞭长驱直入，直掏芳心，来一个先下手为强。谁知，这个局，美丽的梦被春林搅黄了。
郭宏叹了口气，谨慎地说：红燕，这次上前线，师里抽调部分官兵参战。这回，师长也被上面钦点去前沿指挥。春林给师长当警卫员几年，他也没招，硬着头皮，肯定要去。不过，老爷子肯定照顾他，上刀山下油锅的活儿，肯定不让他沾。唉，红燕，能不能别老念叨他，说不定现在人家耳朵在发烫，打喷嚏了。现在只有你和我，聊聊咱们可以吗？听说军区步校大礼堂，每个周末放内部电影，这个周末我请你看。咋样。
噢耶，如果春林是按你说的，他也不咋地。确实有沽名钓誉，夸大其词之嫌。那我们医院孔院长闭着眼睛说瞎话，还猛吹一通，有什么好学的。红燕气鼓鼓地说。
而对面的郭宏含情脉脉注视着红燕，像探照灯似的，瞅着人家怪娇羞灼心，低下了头。
窗外，夕阳像团火球，流云依偎在夕阳身旁，色彩斑斓，斜阳射在车厢的玻璃上，映衬着红燕的脸，像缪斯女神。火车在铁轨奔跑，一会儿漆黑进入隧道，一会儿笼罩在七彩里，发出强烈的节奏声，让郭宏陷入了沉思。班务会上，战友们不停地奚落他，你是逃兵，逃兵！他的耳边嗡嗡作响，无地自容。
8.
边境线上，夕阳渐渐西沉，橘红色的光映红了一切。
那辆敞篷吉普车，在余晖映照下，像匹脱缰的野马狂奔着，潇洒自如，无拘无束。坐在车上的春林，目光凝视远方，随着车的颠簸，像颗钉子扎在那里。没想到，部队刚踏进边境，就来任务，而且用车来接，规格蛮高。一会儿功夫，吉普在指挥车旁戛然而止。
军用指挥车，用伪装带包裹着，与青山浑然一色。停在山脚下。眺望山坡上，茂密的绿色植被覆盖，可能是早春的缘故，郁郁葱葱，这种嫩芽的青涩含着露珠，晶莹剔透，让人心旷神怡。遗憾的是，秀美的山色无法想象与炮火硝烟联在一起。春林潇洒地从车上跳下，像鞍马健将，双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形，稳稳落地。等候在那里的官兵急忙上前，敬礼，握手寒暄。
春林在门外立正，整整衣帽，声音响亮地说：报告。屋里传来一位长者浑厚的声音，请进。春林随即推门而入。
屋里挤满了人，神态各异。师长斜靠在桌子旁，拿着放大镜，聚精会神地在作战地图上移动，手指不停敲打一个点，其它人均侧着身子，伸长脖子，眼睛盯着地图上的那枚放大镜下的地址。参谋长模样的人，脸上胡子拉碴，明显晚上没合眼，沙哑的嗓音，说道：师长，依我看，这座山岰里肯定有名堂，估计兵力不少。让侦察连上去摸一摸，到底有多少？
师长战士们私底下亲切地称呼：老爷子，他中等身材，其貌不扬，不过，那双眼让人印象深刻，炯炯有神。接过参谋长的话碴，趴在地图上，瞅了瞅，坚定地说：行，就这么定了。他抬头看见，春林进屋，激动的起身招呼，说：哈哈，说到曹操曹操就到，侦察连连长来了，快坐快坐。手一挥，急忙吩咐旁边的参谋倒水，还嘱咐：喂，贾参谋，抽屉里有好茶。春林习惯性地敬礼，说：师长，啥任务！
哟，看你急的，喝口水再说，哈哈。师长笑容满面地说。
春林接过茶杯，闻到了香味，由衷地说：哟，好茶。
春林还挺识货，开玩笑，西湖明前茶，还是师长来云南前，军长送的。哈哈哈。毛胡子参谋长说道。
谢谢师长，茶也喝了，该下命令了。春林着急地说。
哟，看你着急，好！反击战役马上就要打响，交给你连一项任务。侦查这座山岰，叫匕首山。你来看，就是这里。它像一只拦路虎，趴在路中央，用炮轰炸平山头，劳民伤财，这帮王八蛋就畏缩到山岰暗堡里，像个缩头乌龟。你在明处，他们在暗处。具体任务让参谋长交待。师长收起笑容，认真地方说。
明白！春林信心满满地答道。别夸海口，这座山地势险要，陡峭悬崖，比比皆是。今晚趁天黑，利用月光，从后山攀登上去，假如天亮前到不了山顶，立即撤回来。记住，咱们师刚刚轮战打，对敌人的布阵掌握不多，一旦被敌人发现，千万不要纠缠，速战速决。万一交火，立即呼叫，明白没有。毛胡子参谋长交待具体要求。
春林呀，刚才，兄弟部队来电，假如需要他们配合就去电。听听你的意见。师长爱兵心切地说。
师长，兄弟部队已撤回国内，等他们上来，还要半天。今晚我带支小分队上去，这座山我们心里有底，我们已物色当地向导。回去准备一下，我们就出发。天亮，到不了山顶就撤回来。放心，师长、参谋长，保证完成任务。春林胸有成竹地说。
春林，这次侦察任务，你们谁带队去。记住，带部电台去，一有情况，不要纠缠，立即发报。参谋长提醒问道。
明白！那我回去准备了。春林说着，起身准备回去。
小鬼，着什么急呀。离天黑还早，再喝点好茶，抽支烟再走。老爷子边说边掏出烟递给春林。
春林厚着脸皮，嘻皮笑脸地说：师长，要给就给一包，让我回去吹吹牛，显摆显摆。
去去，拿走吧！你小子够贪的，记住明天早上来见我。老爷子说道。
哦，顺便问一下，有人举报你们有个叫杨卫的兵，临上前线前，把驻地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有此事吗？师长板着面孔，严肃地说。
毛胡子参谋长不客气地接着说道：别让老百姓说闲话，造成坏影响。毕竟咱们是人民子弟兵。
嘿，师长、参谋长，你们在说我们连的杨卫吧，现在是排长，在驻地找对象谈恋爱。谁说，把人家肚子搞大了，闭着眼睛说瞎话。春林编着词蒙混过关地说
没搞大就好，贾参谋，给驻地妇联回个函。大战前夕，你来慰问慰问还马马虎虎。妈的，来调查未婚先孕，这岂不瞎折腾。春林，晚上任务就别叫那个杨卫去了，让他好好想想，写个事情经过，给驻地妇联有个交待。行了，回去吧。师长大大咧咧地说。
是！春林干净利落地答道。敬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