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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马前卒

说真的,康裕自己也不知道刚才从哪来的那么一股劲,竟然纵身一跃跳入不知深浅的河水之中。可能是多日来负面情绪的积累吧,他也想过死,但只是一闪念,这花花世界对他来说还是充满着诱惑的。林珊不爱他,还有吴梦玲在他的身边,康裕自信世上不乏爱他的女人。他不是悲观得要死,而是气得要死。多年前,他才十七八岁,家境贫寒,父亲早逝,跟着母亲相依为命,为了生活,他早早辍学在一条游船上干着打杂的工作,一天到晚被人吆来喝去,忙得团团转,不是挨老板的骂,就是挨客人的骂。有一天,一位中年游客在船边垂钓,钓到一条大鱼,那游客喜形于色,连忙起杆收线,谁知那鱼力气好大,在水里拼命地拍打挣扎,游客一不小心鱼竿从手中脱落,急得大声呼叫:“我的鱼竿,我的鱼竿!”适逢康看裕在甲板上扫地,看到游客如此着急,康裕飞身跳下水中,没了踪迹。那游客大喊:“有人跳水了,有人跳水了!”甲板上的人们都聚集到康裕跳水的围栏边,注视着水面上的动静。忽然,人们听到尖厉的骂声:“你小子不想活了,找别的地方去死,他妈的偏偏在我的船上寻死,你这不是给老子添晦气吗?……..”说这话的正是船老板。

正当人们的目光聚焦在水面上,担心康裕生死的时候。水面上露出了康裕的头,接着一阵水花翻滚,康裕游到了船边,船工阿刘急忙抛出缆绳,康裕攀着缆绳上了船,将鱼竿交还到那位中年游客手中,那中年游客惊喜不已,一边拍着康裕的肩膀,一边动情地说:“谢谢你,年轻人。”

原来这鱼竿大有来头,这位中年游客也不是等闲人物。中年游客名叫林道夫,是大洋集团的董事长,而那鱼竿是好友送给他的,意在希望他在工作之余,能够到山水之间放松身心,而不至于成为焦头烂额的工作狂人。人生有限,精力和聪明才智更有限,懂得张弛有道才能轻松驾驭身心与事业,达到身心不憔悴而事业有成才是人生的理想境界。林道夫用这根鱼竿钓过几次鱼后,身心大为改善,在公司里对员工也不大发脾气了,公司的管理和效率也随着提高,林道夫对赠鱼竿的朋友感激不已,对这根鱼竿视为宝物。这根饱含友情、充满哲理的鱼竿,失而复得,林道夫对面前这个勇敢的年轻人欣赏有加。康裕的命运也由此转变,由一名出卖苦力、收入微薄的船工变为了九洋公司业务员。

康裕为人机敏,工作努力,业绩不俗,半年后擢升为业务经理。春风得意马蹄疾,身份的提高和收入的增加,使康裕过上了以前没有过的幸福生活。

那天,林总要为女儿林珊的十八岁生日举办豪华的生日Party,康裕也应邀参加,公司的骨干和董事长的亲朋好友齐聚在郊外的别墅。康裕被别墅的庞大和奢华所震撼,没有想到自己的老板这么有钱。董事长一身礼服,挽着林珊款款走来,亲自站在门口的台阶下欢迎到来的客人。别墅一层的大厅里摆了十几桌,洁白的台布上摆着颜色各异的新鲜水果和精美菜肴,客人之间相互寒暄礼让后,纷纷落座,侍者斟茶倒水上菜。音乐缓缓响起。林总站在一层通往二层的两道对称楼梯之间宽阔平台上,平台后的背景墙上挂着一副气势恢宏的黄河壶口瀑布图。图上方的射灯,放出明亮的光线,更让人觉得这画里奔腾的黄河水大有倾泄欲出之势。林道夫居中而站,面带微笑,“诸位,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小女林珊在今天已满十八岁,感谢诸位能抽出时间参加小女林珊的生日party,感谢十八年来各位亲朋好友对小女的关怀,希望今晚大家在林公馆玩得开心。下面有请今天的小寿星登场。”大厅里的灯慢慢地由明变暗,只留下几只暗淡的背景灯。林珊缓缓地从二楼的楼梯走下来,她身材婀娜,长发披在雪白光滑的后背上,晚礼服裙裾飘逸拂地,在康裕眼中有如仙女下凡,林珊在平台上站定,手拿一把小提琴,向各位来宾鞠了一躬后,开始演奏一曲节奏舒缓的《茉莉花》。大厅里的人们停止了言谈,都静下来听着这支曲子。康裕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平台上的林珊,只见她身材颀长,玉臂清辉,一边拉着提琴一边慢慢随着音乐轻轻舞动。康裕不禁看得痴了,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念头:将来要超越自己的老板,拥有林珊。

目标决定个人的信念和前进的动力。康裕有了这个想法之后,工作更加努力,做人更加小心。慢慢地他成了董事长身边左右的人物,公司的高层会上出现了他的身影。只是他的资历尚浅,还没有得到重要的职务。一些高级领导开始不满董事长的做法,认为康裕升得太快。

这天,林道夫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听到有人敲门,说了声:“请进。”门开了,管理公司财务的老刘走了进来,“林总,我有点看法,想跟您谈谈。”林道夫放下手中的文件,身子向后一靠,笑着说:“老刘,客气什么,有话就说嘛,坐下说。”老刘笑着在宽大的办公桌前坐下,“我看康裕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您重用他以后会有麻烦的。”林道夫闻听此言,眉头一皱,“老刘,别人说也就罢了,无非是拿自己的过去和康裕的今天对比,产生一些妒忌之心,而老刘你可是君子啊,怎么也开始变得俗了起来?”老刘说:“我没有什么嫉妒之心,只是发现康裕有时很虚伪,对待上级和下级态度也差别很大,像这样的人我是信不过的。”“这正好是商人的特点啊,没有这样的头脑,怎么做生意?老刘,我谢谢你的好心,我看康裕是个好材料,你以后还要好好帮助他。”林道夫略带不耐烦地说道。老刘轻轻叹了一口气,默默地走出了董事长办公室。

康裕的再一次受宠若惊是送董事长回家,被留下一起吃晚饭。那天他产生了一种感觉,这不就是自己的家吗?吃饭间,他和林珊对视了几眼,不禁怦然心动。他开始找话,恭维林珊小提琴拉得好。林珊也很大方地称赞他跳水为父亲捞鱼竿的勇气。林珊的大哥林川却是一言不发,间或向康裕投去不屑的眼神。康裕凭感觉知道这次不能久留,吃完饭就告辞走了。

少年得志不见得是一件好事,恰恰印证在康裕身上。有一次他去找董事长,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他轻轻敲了敲,没有反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敢推门走了进去,办公室没人,他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等了好一会,两只眼睛看着办公室里的名人字画、古玩玉器,他的目光落在董事长的座椅上,呆呆地看了好久。那把座椅可不是普通的座椅,椅子的材料是越南黄花梨,椅子庞大,靠背高耸,靠背的顶端成卷书状,双扶手雕饰云龙,栩栩如生。椅子上光打蜡,有如美玉,熠熠生辉。以前,每次来到这间办公室,只是注意董事长说话的表情和意思。今天,这座位空着,他才看到了这把椅子的真面目,让人想到坐上去的舒适,不仅是舒适,而是那种坐拥权力和财富的感觉,太具诱惑力了。康裕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坐了上去,眼前是公司里最大的办公桌,最大的办公室,他闭上眼睛幻想着自己将来……,当他睁开眼睛,看到董事长不知什么时候站立在办公桌的对面,用不可思议而又愤怒的目光盯着他。他犹如遭了电击一般,浑身一颤,然后马上站起,竟然连来找董事长原由都忘了,惊恐地低着头快步走出办公室。

这件事成了一个巨大的阴影,无论康裕怎样努力都无法摆脱它的笼罩,他的上升空间也被这阴影阻挡着,多少年来,他不过是个马前卒,站在最前面,风风光光,却无法纵身一跃,翻身上马,体验一下纵横驰骋的感觉。他也想过离开林道夫,另谋高就,可转念一想,董事长还是挺大度的,换了别人,可能就要把自己开除吧。那时,正闹金融危机,一些大型公司的高管和职业经理人不是落马,就是辞职,甚至有不堪重负者自杀殒命,看着自己今昔天地之别的家境和母亲脸上欣慰的笑容,他又有些诚惶诚恐。这么多年就是这样,既没有谋得高位,也没有得到林珊,董事长对自己时冷时热,林川对自己排挤打压。现在,连林珊也学着林道夫那一套,把自己从蒸蒸日上特种玻璃项目上硬拉下来,把一个乳臭味干的李悦凡扶上去,这不是明摆着整我吗?我哪不比而那小子强?我是那么容易被整的吗?如今李悦凡被骗走了,看你林珊怎样待我?林家一家人都给自己带来了心灵创伤。如今唯有怀中的吴梦玲对自己真情一片,而自己只不过是拿她当作林珊得到安慰,还时不时欺骗她,康裕心中又一阵深深的难过,欺骗一个对自己真心真意的人是很残忍的,那心灵上的愧疚让人无地自容。而和一个出卖色相的女人长相厮守,又是康裕难以接受的,只盼着林珊能够回心转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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