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天过去了，一个月也过去了，秦牧刚还在“联系”赵大明当中。
汪明看着一车车的钢筋运进来，换回一张张单子，眉头越锁越深。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头？
没有了周转资金，只能欠债了。接了几个催款的电话，他抬腿去找罗远山。
几人中，罗远山的境况最惨。咬牙苦撑三四个月，能借的都借了，现在接到他电话的人立马挂断，熟人唯恐避之不及。再借不到钱，这个月的工资怎么发？
两幢别墅封顶了，一些农民工搬了进去，近水楼台先得月，在地上铺上凉席，先享受起来。罗远山蹲在别墅三楼走廊闷头吸烟，烟雾缭绕中，一张苦巴巴的脸若隐若现。
“老罗。”汪明站在他身边，挥手拍散烟雾，道：“我想来想去，再欠下去非破产不可。我们再找杨晨商量商量吧。”
罗远山抬头看了他一眼，猛吸两口烟，含糊不清道：“杨老师也够为难的，我们天天找他，他也变不出钱来。”
这事，真的拖累了杨晨。想起他义无反顾把三万元积蓄拿给自己应急，现在搞成这样子，罗远山内疚不已。当初要不接这活多好，只要有力气，不求没活干，现在是房地产的春天，整个燕京城到处在动工，何必陷在这里脱不了身。
汪明低低咒骂两句什么，道：“现在我到新雅阁，老程不让我进门了。连门都不让进，钱更不用指望。我想，停了钢筋。”
罗远山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道：“你敢停？停了他一分钱不还，你咋办？”
汪明长叹一声，低头猛抽手指间的烟。
远远望见两人的冯晓也走了过来。前段时间还嘲笑罗远山家底薄，一下子支撑不住，现在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给两人递了烟，冯晓道：“我想来想去，觉得被杨晨骗了。他读的书多，肠子弯弯绕，一开始就要走我们五十万，摆明了是骗我们嘛。”
花五十万元，换来几十万欠款。他们都是老江湖了，一大把年纪，却在杨晨这个小年轻面前跌了大跟头，弄不好就要家破人亡了。汪明悔青了肠子。
罗远山眯着眼想了一会，语气坚定地道：“不会，杨老师不会骗我们。”
汪明和冯晓瞪大眼看他，冯晓更道：“你不要被他的外表骗了。”
老罗平常就跟杨晨这小子走得近，被他灌了迷魂汤也不奇怪。
罗远山把杨晨借他钱的事说了，道：“他要骗我们，没必要把自己的老婆本赔进去吧？”
“什么！”汪明和冯晓同时跳进来，汪明义愤填膺道：“凭什么区别对待呀，凭什么借你的钱不借我？我找他去。”
罗远山“哎，哎”叫唤两声，汪明早蹬蹬蹬下楼了。
冯晓跟着走了两步，又回头问罗远山：“你不会编故事吧？他哪来的钱借你？”
杨晨去年刚本科毕业，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一千多元，一年工资还没三万呢，那来的三万元？冯晓越想越对，语重心长道：“老罗啊，你帮他说好话，也带带脑子啊。”
罗远山急道：“真的，没骗你。”
冯晓只是摇头。
牡丹园延续天寿山山脉，附近群山环绕，景色优美。杨晨站在一座小山的山头，居高临下望着建设程度不一的别墅。
“杨老师，杨晨！”汪明边走边喊，顺着蜿蜒山路攀上来。
两人在树下随便找了石头坐下，汪明开门见山指责道：“你怎么能把钱借给老罗呢？再怎么着，也得一碗水端平嘛。”
杨晨斜睨了他一眼，道：“我总共就这么一点老婆本，你们拨根汗毛比我的腰还粗，哪里看得上。”
汪明叹气，道：“以前吧，手里头几万元周转不算什么，现在不是情况不同了嘛。你能不能帮我们把钱要回来？只要能把本钱要回来，我再也不跟牡丹园合作了。”
默默观察一切，又有丰富商业经验的杨晨，到这时还看不出赵大明有卷款潜逃的架势，前世三十五年可就白活了。只是，没有确凿证据，他不能乱说。不说，一切还有转圜余地，说了，怕是会大乱。
汪明盯着杨晨看，见他脸上阴晴不定，更是担忧，道：“你们公司会不会也被他欠钱？”
这个“他”，自然是指赵大明。
杨晨道：“咨询行业，一向先收款，后办事。如果款项巨大，合作时间长，也可以分阶段支付。”
汪明感慨：“要不怎么说还是读书人聪明呢。”
杨晨微微笑了一下，道：“行规如此。”指着在建中的别墅，道：“照这个进度，八月怕是无法交房了。”
一来勘地和寒冬耽误三个月，二来只有两支施工队，进度远远不够。而从动工至今，赵大明没有到过工地，无疑会影响工人们的士气。罗远山的施工队管理不错，凝聚力强，影响不大，冯晓的施工队像一盘散沙，大老板到不到场，就很关键了。
汪明朝工地瞄了一眼，道：“能不能准时交房，我一点也不关心，只要把贷款还我就好。”
几个人离开施工那一角，朝杨晨这边的小山走来，渐行渐近。杨晨已瞧出是罗远山、冯晓、河沙老板姜华、石子老板陶山。小山并不高，山上长着几棵野生果树，距离的地方又不远，杨晨没事的时候，常上那儿鸟瞰，他们都清楚的，在施工现场和工棚没找到他，便心照不宣上这儿来了。
远远迎上杨晨的目光，罗远山便挥了挥手，被烟熏得焦黑的牙齿在阳光下特别更焦黑了。
杨晨白瓷般的牙齿在阳光下闪着光。
不一会儿，几人上了山顶，冯晓还没走近，先大声道：“听说你给老罗钱了？”
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罗远山也跟汪明一样大嘴巴了。杨晨点头。
“你还真有钱啊。”冯晓不知是感叹，还是嘲讽，就这么说了一句。
“你们找我，是为了工程款、货款的事吧？”杨晨直接道：“钱的事不归我管，我真的无能为力。”
罗远山道：“是，也不全是。主要是凑齐了人一起开个会，水泥厂那个业务员小黄来不了，要不然全齐了。麻烦杨老师给我们指导一下，要怎么把款拿回来。”
其实此时的华夏，三角债非常严重。张三欠李四的货款，李四欠王五的，王五欠赵六的，赵六又欠张三的，绕了一圈下来，谁也别指望收回款，其中盘根错节，复杂异常。
也是牡丹园名气太大，赵大明又老以李佳成第二自居。李佳成那是什么人，多年的首富，能没钱吗？李佳成是诚信的代言人，更不可能到期没兑现。既然赵大明是李佳成第二，总不能差得太远吧。
期望值太高，难免希望越高，失望越大。才一两个月没拿到钱，他们便着急起来了。
罗远山、冯晓是和杨晨接洽的，杨晨自知脱不了干系，道：“你们谈吧，我旁听。”
汪明主张拉一帮人到新雅阁闹事，非把赵大明逼出来不可。罗远山极力劝说，主张大家不要撕破脸，还是以和为贵，和平解决争端。
两人相执不下。最后几人全望着杨晨，道：“杨老师怎么说？”
杨晨苦笑，道：“我的身份，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你们要真把新雅阁围了，我这份工作也干到头了。”
罗远山道：“你有什么好主意？”
杨晨道：“当务之急，是了解近一亿的售房款到哪里去了，赵总是资金紧张，还是故意赖账。了解症结所在，才能对症下解。去新雅阁闹事，除了发泄，能解决什么问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