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烧红了半边天,也灼烧着孙权的心。
可是,看着残酷的烧杀淫辱,一起又起的在他的眼皮底下发生,百姓哀号四起,哭声凄厉如重鼓敲打在心头,他却无能为力,他能做的仅是将那些逃到他身边的百姓女子救下,凄怆叹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可这又怎样,华容的百姓已经恨他们入骨,是自己的手下士卒在掠夺他们早就被这世道压榨得所剩无几的余财,度命的口粮,淫辱他们妻儿,殴打残杀他们的父兄。已经剥夺了他们度命的依仗,摧毁了他们做人的尊严,却又救下他们性命,还能指望他们感激你吗?
不能,孙权看到的只是仇恨火焰。那是怎样一双双的眼睛,人的眼睛怎么可能燃起孤坟上如鬼般让人恐惧的磷火。对于指望百姓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孙权已经不抱奢望。没看到吗?若不是卫士们的重重保护,他此刻已经被这些愤怒的百姓撕成碎片。可是,他又不忍心将这些自己庇护的人驱离,毕竟这是自己一方的过错,若是没了自己的庇护,他们多是会成为下一批烧杀淫辱的对象。难道就因为受害者的愤恨,自己要一错再错下去吗?
但你若让他去组织士卒们的暴行,他又无能为力。自己在他们中间,威信未立,他们既不感激自己的恩德,也不畏惧自己的惩罚,你让他单枪匹马,又如何去阻止这一切。这是一群饿得两眼发绿的狼,他没有那个勇气,为了从狼群口中夺下他们猎物,反将自己置于群狼环伺的险境之中。
他为百姓的苦难哀叹,他也为士兵的暴行愤怒,他既是身处其中,又是置身事外。就如同守在高清电视跟前,看着《人与自然》中狼群在捕杀弱小动物一样。
此刻的孙权,陷入了沉思。
受过这样苦难的黔首百姓,还会相信掠夺他们的君主吗?想到这儿,孙权不由的发笑,自己竟然会问这样幼稚的问题,想必除了畏惧,有的只是埋藏在心中的仇恨。民不畏死何以死惧之,这样的统治是不会长久的,虽然可以靠着强力,弹压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盛衰之理,世间常情,谁又能保证永远强盛下去。
百姓如此,那赖以生存的力量又如何。如果我们依赖什么崛起,也多会因为我们依赖的力量消散而衰亡。吕布依赖自己的狼群来给他提供力量,以自己的力量和战争智慧确立头狼的地位,用掠夺来的财富女子来诱惑他们,靠着贪婪来驱使他们。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贪婪不过其中最深的一种,以君主手中有限的物质财富,难以割舍的权势,夜明珠般稀少的美女,又何能满足群狼饕餮一般的胃口。不过是割肉饲虎,终为虎害。故以贪婪为驱使动力,只可立足于一时,却不可立足长久。不若仁义道德为约束,人的精神是无穷无尽的,仁义道德也是无穷无尽的,终人的一生,也无法探求其边界。
血色华容,黑烟四起,处处都是禽兽满足的欢快嚎叫。
城外来自竟陵县,刚刚驻扎下的四万多新兵,啃着手中干硬的口粮,就着竹筒水壶喝了一口水,羡慕的看着城内的同伴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够有婆姨把玩。此刻,他们恨不得以身相代,可惜任凭他们羡慕嫉妒恨,也只有流口水的份。主帅吕布已经发话了,想要吃肉,就得凭借真本事,从敌人手上真刀真枪的夺。现在赶紧抓紧苦练杀敌本事,下一次就会轮到他们。
被肉食财富女子刺激的贪心大起的士兵们,听了吕布的话,个个像狼崽子一样嗷嗷直叫,眼中闪烁着危险的绿芒。
将一切看在眼中的吕布,不由的得意一笑,向着身边的女婿孙权夸耀道:“我儿,看为父这手段如何?只要再有一场胜仗下来,这些兵就算练成了,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虎狼之士。”
孙权露出干涩的笑脸,道:“岳丈好手段,自今日起,恐怕不用催促,这些士卒就要没日没夜的苦练杀敌本事。”
吕布扫视了一眼周围士卒,就如头狼在领地内巡视自己麾下狼群,骄傲道:“那是当然,人生苦短当尽欢,当兵本就是个苦差事,体力消耗巨大,还不能天天见荤腥,又经常数月不见一母的,为了一口好吃食,为了娇滴滴的大美人,这些崽子们还不玩命似的苦练。”
孙权默然,真是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兵。换了自己,却宁可不要这样。人不可能只考虑眼前,不可能只想着自己有能力就痛快的挥霍。一辈子毕竟很长,眼前却是很短。有能力的日子也不可能永远维持下去,好坏总是掺杂在一起。水满了,要想着积蓄储存起来。水枯了,要有积蓄开闸放水。
冰火两重天,就在华容县吕布欢快的劫掠时,隔壁江陵县的刘磐却浑身上上下下一片冰凉。
刘磐已经把吕布,这个大汉的战神想得够恐怖了,可没成想,事实却是比想象还要恐怖一万倍。自从华容县的残兵败将逃回后,整个江陵就陷入了恐怖的氛围之中,通过败兵之口,整个江陵所有的人,上到达官显贵,下到平民百姓,都已经知道吕布和他的麾下,不仅强横野蛮,杀人不眨眼,还拔城克敌,如囊中取物。他们的太守黄祖,以近乎三倍的兵力,在守城的有利形势下,还被一日攻克华容县城,大军近乎覆没。虽说江陵城防不是华容可比,可如今吕布麾下也有五万大军,和城中守兵相当。他既然能够以少克多,更何况如今只是旗鼓相当之下,就是多了坚固城防,又能奈何吕布何?
心中计议起这些优劣,上层人士就对守住江陵城没有丝毫的信心,纷纷将妻女财产往安全处转移,他们可是听说过,吕布最是贪婪这些东西,他麾下也多是这样的恶狼。上层人士的这种恐慌悲观感染了守城的将士,又传染给了刘磐,让他心中毫无底气,不由的失了勇气,却是为报叔父刘表恩情,只能硬着头皮死撑。
他一面杀了几个扰乱军心的士卒立威,一面却又无法阻止上层人士纷纷逃离江陵的动作,虽然明知他们这样做会让军心士气大减,却又因为他们世家大族的身份,就是他叔父刘表也要忍让三分,只能无可奈何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此,明面流言虽止,暗地里却越传越恐怖,简直就是神话传说,那吕布成了杀人吃肉、无恶不作的大魔王,简直让人恐惧到了极点。无可奈何之下,刘磐也只能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能守住江陵一日是一日,就算是最后身死城中,也算报了叔父的知遇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