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得到孙策一举拿下三郡消息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了,宛陵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夹雪。怪风呼呼的鬼叫着,让人有些毛骨悚然,雨雪交融在一起,像冰冷的钢针直刺入骨。
这样的天气是孙权有史以来第一次接触到,他还记得小时候,自打有记忆开始的时候,江东的冬季还算是温暖,只需要一两层单衣就能够勉强打发。可现在,十几年过去了,却是肉眼可见的急聚变冷。
以孙权尚且还记得的为数不多的现代知识,也知道这种急聚的气候变化不是好事,人会因为无法适应环境而容易生病。而大汉北部边疆的游牧民族却又因为无法抵抗汉人的掠夺,采用传自匈奴人的简单却有效的生化武器,以杀敌八百自损三千的拼命战法对付汉人军队,导致如今以鼠疫为代表的瘟疫在大汉的土地上横行。再加上中原地区兵戈不止,杀戮横行,兵灾过后疫病更甚。
可以说是这已经陷入了恶性循环,气候变化使人体的抵抗力变弱,汉朝上层贪暴无度,对内对外的掠夺,又是制造瘟疫的根源,而诸侯之间的征战又助长了瘟疫的横行。可以说是自作自受,一切的根源都是来自自身的贪婪,战争一次顶多杀死以十万计数的人类,瘟疫却可一次夺走百万千万的生命。
靠着自己所知不多的历史知识,孙权还是隐约记得官渡之战过后不久,在长江以北中原地区流行的一场瘟疫,在随后的十年里夺走了两千万人的生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平民百姓,无一幸免。以张仲景这等士族之家来论,二百多人的家族,一下子就只剩七十多人。这还是处于统治阶级上层的人物,是门阀世家中一员,有着良好的生活医疗水平。更不要说那些处于社会底层的黔首,更是成千上万一片区域一片区域的灭绝,比夷三族都来得狠毒,至少夷族还能留下几个血脉远支。
这大概是老天爷对汉人过于贪暴的惩戒,也无怪乎后来五胡乱华时,胡人恨不得将汉人全部杀光。实在是受够了汉人的荼毒,秦汉一体,汉朝时的中原人,对草原游牧民族来说,就是死神和瘟疫的代名词,虽然这瘟疫大多是他们自己制造的,用来对付汉人的。冤冤相报,害人害己。当你拿刀伤害别人的时候,也终究有遭到别人报复的时候。高明的人,从来都不会如强盗一样明火执仗,而是如温水煮青蛙,出刀不见血。可以是笑里藏刀的奸诈,虽然怨恨却不至于拼命;也可以是仁者爱人,让人心甘情愿的付出的双赢。
此时的孙权虽然有些羡慕自己兄长不仅领兵打仗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就是运气也特别的好,去攻长沙张羡,人家却因为和上司荆州牧刘表有矛盾,干脆举三郡一起投降了。这种运气就是被称为当世孙武的曹操也比不上的,人家攻徐州可是在坚城下,围了数年也依旧是一无所获,以至于最后屠城立威,也没有达到目的。
但是他还是知道自己目前工作的重点,绝对不是去夺取土地,建功立业。这一切,有兄长一个人去做就行了。
他要面对的是比诸侯提兵数十万来攻,都还要可怕的敌人——气候变迁所带来的瘟疫和疾病,这是让汉人可能灭绝的元凶。
在孙权心中,人是一切的基础,财富、权势都来于人。你保护黔首百姓,让他们能够安全的生产工作,有安定富足的生活,他们就会情愿将财富、权势馈赠给你,这是双向选择的双赢,而不是贪婪驱使下单方面的压榨掠夺。
他不在乎能否继承孙策的地位权势,虽然历史中是这样的结果,伴随着许许多多的阴谋论在里面。但以他自己来说,他宁愿孙策一直将这江东之主的位子做下去。
这倒不是他矫情,又或者真的不喜欢权势财富。只要是人,甭管嘴上怎么说,当权势财富奉送到眼前时,又有多少人能把握得住自己,不去接受。或许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但他孙权却不包括在内。
可说一句实在的,他就是能够坐上江东之主的位子,又能怎样。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可以保证江东不失,但你要他去夺取整个大汉朝的政权,他却是心有于而力不足。
而大哥孙策却是不同,虽然他也有种种缺陷,不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好君主,少有阴谋诡计,不善于维持手下各个势力间的平衡,但他绝对是一个军事上十分高明的统帅。待人真诚,让人心甘情愿的臣服,不仅武艺高强,统兵谋划,临阵决断也绝对是不输于曹操、韩信之流。更加重要的是他很年轻,韩信已经作古,曹操能活上多少年尚且不知,却是绝对熬不过大哥的。可以说,大哥孙策就如同是一头狮子,打仗时又有狐狸的狡猾,绝对有机会战胜各个诸侯,君临天下的。
如果两相对比,孙策就是一个开创事业的人才,孙权则是一个能够守住家业的人才。而在这纷争不断的乱世,光靠守御一方,终究还是会有失败的一天,除非你守御的基业是别人的几倍,可以一力降十会。否则,在相差不大,甚至弱于对方时,唯有能够不断开创的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击败所有的对手,笑到最后。
孙权不愿兄弟之间因为权势相残,最后便宜了别人。
再说,世界这么大,只要他手上有着足够的有生力量,走到哪里不能够再立一方基业,称王称帝。又何必挤在一个地方,斗得两败俱伤。
在交州的南方,就有一片不比整个江东和交州加在一起小多少的地方,足够他孙权重开一片天地了。
目前,他最需要的是让兄长孙策保住基业,这样他就可以有一个稳固的基地向南开拓,让因为气候变化而无法适应的人迁居到更温暖的南方,还能够让江东挡在他前面,避免来自中原地区的窥伺。
既然自己没有这份能力,就不要去贪求能力之外的东西。大哥孙策是目前最好的选择,虽然缺陷让人无法忽视,但这却是可以弥补的,他准备设计出一套可行的制度,来弥补这一切。在他想来,后世明朝皇帝无论怎样荒唐,官僚制度都能够保证整个大明王朝的稳定,不至于到了他这里就不行了,只要符合这个时代的国情一定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