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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陆熠之死

一个身着白衬衫,中分头发,眼神迷离的男子站在天台上,赤着脚,素脸庞。风吹乱了他的发,吹起了他的衣边,吹散了他的心。他的眼神不定,跟着风飘扬,跟着风流浪。风往哪儿吹,他就往哪儿望。他就那样高高地站在天台上,像一个高塔,他俯视着这个大地,这个充满高楼大厦,嘈杂车声的地方,这个完全不属于他的地方。

他就像个病恹恹的病人一样,任由风再大都卷不去他的忧愁。

呵,我堂堂一个大将军,横扫疆场,万人敬仰,好生风光,就连那大好的江山也是我的。可如今来到这里,一无所有,最后还要落得个惨死街头的结局,可笑也,可笑也!千年过后,这世界变化莫测,早已容不下我,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得下我。

鸢儿,小三的这一句“不要爱我”就是你一直想跟我说的话吗?可笑也,可笑也,千年过后,你依旧不能和我在一起。

耳朵里响着呼呼的风声,恍若隔世,风好像把他卷入了当初来到这世上的那一天:他惊慌失措地站在马路上,身边全是些一架架奇形怪状的黑色机器,哔哩吧啦地冲着自己吼,到处都是四个格子四个格子的高楼,所有的人都蔑视着自己,绝望,犹豫,恐惧,孤独,全都侵袭而来。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自己慢慢一天天摸索,一天天挨受莫名其妙的嘲笑。直到寻到了她,才坚信自己到来的意义。为了她,为了那天燃烧殆尽的爱与希望,为了那句“我欠你的,来世再报”,他才有勇气支撑着活下去。

如今,那句“不要爱我”,算是让他明了自己多傻,最后的信念都破灭了,一切,都破灭了。

手里的铃铛圈叮当作响,这是他不顾性命夺回来的。

那晚,遇见一群面目狰狞的流氓,本不想惹事上身,但偶然瞥见这条铃铛圈戴在其中一个流氓手上,便不要命地,手无寸铁,去向一群随身带刀的恶魔索还,拼了命,也要把它取回来。

那是鸢儿,给他的定情信物。

他哼笑了一声,泪流下。

如果我的存在失去了意义,我也不愿再成为你的负担了。如果我的存在让你感到痛苦,那我也不愿再多留一刻了。我只愿你,能够幸福。

永别了,苏小三,永别了,陆翊。

那双赤着的脚,慢慢地在往前挪,一点点地挪动,强烈的阳光刺痛了他的眼眸,泪一直流。最后,他闭上了眼。嘴角上扬,扬起一笑,与世无争,他要,永远闭上这双眼。

苏小三无助地躺在床上,泪湿了枕头。

我是不是已经爱上陆翊了?我越是逃避,内心深处就越是渴望与他在一起。为什么我会有这种感觉?

我不敢再陷入这样的爱情里了,我不要再被欺骗一次了,我不要再被负心的承诺纠缠不休了。没有一句是真的,没有一次是真的。

想到这,她把头深深地埋在枕头里,泪流得更凶了。

苏小三,为什么到了今天,你还要逃避?难道你忍心让陆翊因为你而心受折磨吗?不要再任性地去伤害一个苦情人了。振作起来,对,小三,振作起来,躲在这里哭有什么用?站起来,去告诉他,告诉他心里的答案,真正的答案。他不要爱我,让我来爱他。

小三迅速爬起身来,想要马上告诉陆翊自己心里的真实感受,想要跟他马上开始这段感情,想要抛弃一切红尘是非,与他一起浪迹天涯。

不料,窗外传来一阵巨响。那一刻,超越了世间,小三直达沦落的边缘。

好像,一生很短暂,都停留在了这一瞬间。

小三赶紧跑下楼,慌慌张张,在看到从高空坠落的陆翊躺在地上的那一刻,她惊讶得用手捂住了嘴巴,不愿相信,不能相信,她痛哭流涕,哀嚎不已。

风舞花,花飞漫天。一片片紫荆花掉落在陆翊的身上,企图覆盖他身上止不住的血,却又一次次被风无情地吹开。

陆翊成了个血人,小三成了个泪人。

小三情绪失控,她跑过去用两手抬起陆翊重重的脑袋,使劲想要把那重重的身躯抱起来,可是她抱不起来,一直无助地哀嚎着,身边无一人,也一直大声求救。

后来,她不停呼唤着陆翊的名字,像是在喃喃自语,不停重复着他的名字,陆翊醒来了。

“小三,把这个戴上。”陆翊挣扎着抬起套有铃铛圈的手臂,而后又无力落下。

“陆翊,别怕,你会没事的,别怕,你会挺过去的,别怕,我在这里。陆翊,你不许丢下我,我只有你一个了,你不许丢下我,不要走,啊!不要走!”

“你莫哭,小三。莫哭。”

陆翊怜惜着看着小三。

“我终于明白了你所说的“飞蛾扑火”是什么意思了。我终于明白了。”

陆翊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眼睛被血黏糊着难以睁开。

“我并不后悔,知道吗?我不后悔。能再次遇见你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鸢儿。”

小三的手颤抖着,嘴巴颤抖着,身体也在颤抖着。她抚摸着陆翊的脸庞,想要擦干净他脸上的血,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净。小三崩溃了,像个小孩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陆翊,你不许丢下我,我们还有很长的未来还没走!我们还没有开始!你不要走不要走!陆翊,我喜欢的人是你!我喜欢你!我说什么你不要爱我,还有下一句下一句是让我来爱你!陆翊!陆翊!”

话虽说出口,但陆翊已永久地闭上了他的眼,表情安详,嘴角带笑,仿若他没有遗憾地离开了这个世界。他最终没有听到小三的那段话,叫完鸢儿之后就再也撑不住眼皮,永久地闭上了它。

小三没有反应过来,一直自顾自的叫着喊着陆翊,她难以置信,刚刚还好好的一个人,一刹那就变成了这脆弱的样子。她看着陆翊安详的脸,内心波动不已。

无数花瓣掉落在她身上,风消失了。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抬起陆翊的,好像死了的人身子骨虚,变得好轻。她哭得不能自已,吃力地把陆翊扛在背上,那铃铛圈被震得叮当作响。

小三的脚步凌乱不堪,仿佛只要一停下她就会直直的倒下去,连同背上的血人。但她心里有一股强烈的信念,她一定可以带陆翊熬过去。

命运弄人。第一次见面是你背着我,最后一次却是我背着你,这是在还债吗?

背上一阵酸痛,身体好似麻木了,不知道自己是背着,还是拖着,走一步,就是锥心刺骨。

不能放,不能放。小三的脸涨得通红,整个人的背都坨下去了,直不起来。眼睛一黑,她终于趴在了地上,血人也不得已压在她身上,她一动不动,就像自己也死了。

那一刻,她的心,也死了。

风舞花,花飞漫天。

泪滴血,血泪凝结。

长相思,不可忘,人在天涯,无可还愿。

若念你,不能爱,心在地狱,来年再见。

醒来的时候,一阵冷风灌入脑里,手上的沾了血的铃铛圈叮当作响。

如果一切都是梦,多好啊?为什么不是梦呢?

小三坐在医院长廊的座椅上,紧张地盯着急诊室门口亮着红灯的“手术中”这几个字。医生一出来,她就马上起身,可是忽而发觉从手术室里抬出来的不是陆翊,而是一位老妇人。

小三感到惊诧,连忙问:“医生,那个我背过来的男人呢?他不是进去做手术了吗?”

医生觉着奇怪:“你在说什么?刚刚手术的就是这个老妇人啊?没有你所说的男人。”

“不可能,我眼睁睁看着他进去了,难不成还能消失吗?”

“这位女士,请你冷静一下,我并没有见过你所说的那个男人,刚刚我们在进行手术的是这位老妇人。你可能看错了吧!如果没有什么事,请不要打扰我,我还有工作,谢谢合作。”

小三想冲进手术室,却被护士拦住了,睁大眼睛一看,里面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们这是毁尸灭迹!你们怎么能这样?快告诉我!他在哪?放开我!我身上的血是什么?你们告诉我?这是他的血!他的!快告诉我!你们把他送去了哪里!”小三歇斯底里地大叫,就像一个家财散尽的妇女在街头上胡乱发癫。

“小姐,请你冷静,我们真的没有看到你所说的那个男人,你受伤了吧?来,我们来给你包扎吧!请你冷静下来。”护士心疼地看着她,靠近去拉住小三,却被小三一把推开,护士倒在地上无辜地看着苏小三。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自己虽然是昏倒在医院门口,可是在最后清醒的时候真的看到了有人扶起陆翊送去这最近的急诊室。为什么没有人说看到呢?

抱着心里最后一丝希望,小三跑开了,她在长廊上漫无目的地奔跑,不停搜索着陆翊,在医院里跑了几圈还是找不到,干脆跑出外面继续找。

希望再一次落空,她还是不愿相信,回到家去找,也去了附近找,睡醒找,哭累了也继续找。就这样反反复复几天,她最终相信,陆翊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尸体在医院离奇失踪了,难道真的如他所言,他并不是这一世的人?

还是,真的没有这个人吗?

想到这里,恰巧手上的铃铛圈被风吹响,她默默注视着这条铃铛圈,然后,握紧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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