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人看完帝手“国书”,胡王诏令押至的汉使已到堂庭。
十八僧拎眼珠儿细看。来使果然就是那皇帝诏使冯安仪冯公公。
这阉宦操口长安语,傲倨严肃,可令这十八人印象深刻。
冯安仪亲自带书出使形同钦此。皇帝会盟结亲的诚意可想而知。
冯安仪钦差一行自是由北西军门护佑着着天山南道而来。
岂料,却走错了路径,本往左胡,偏偏却跑到右胡来了。
生觉不对,左右退返几次,才让边境上发生怀疑。
因护佑军门皆军骑利刃,胡人岂可下放警惕。
一面差勇健往路道间埋伏,截住退路,一面速报了王子。
右胡边地,顿时螺号声起,胡骑四野压临。轻而易举就把冯安仪一行伏下马来。从身上搜来信物墨书,快马儿就先送到老胡王这儿来了。
十八人皆认得冯安仪冯公公。
可冯安仪哪里认得出他们哩。
异音折逢,诚惶诚恐,还当他们都是胡族王公,哪会想到立于胡王身周的却是十八个汉人,而且是从法门寺里走出来的和尚呢。
胡王但问书中何语?
十八人据实禀告。
胡王默思。
十八人也不知胡王此时何想?
但说,这公公是汉人皇帝的亲使。对他无礼,便也就是对皇帝朝庭的无礼。只是让军门来护使,并无掠犯之意。
十八这样说,显然是怕胡王动了杀念。即便不杀,侮辱了圣使,不也就得罪了汉家皇帝。
胡王沉思良久。突然哈哈大笑。亲从座上下来,解了冯安仪及军门身上的革索。亲自将冯安仪扶上客座。胡王入席宾主。速速教人酒肉伺侯。一时胡庭当中歌舞伎乐,隆重款待起了这位大长安的来使。
这肃严的都快杀人的气氛,现在却变成了个节日。
十八人面面相觑,哪料到胡王如此大度?
随即个个也高兴了起来。随胡王一起,在王庭当中与这些汉地意外喜来的汉使饮喝到了一起。
冯安仪哪想到胡王如此行好?
虽被重举上位,到底心里无底,这又是逢了哪路神助?但不知这老胡王又居何心思?
福乐与安平来得太快,反令他们惴惴不安。
及到列席间见闻了那十八个人的声语手势,才似乎发现了些端倪。他们虽着胡服,但有汉习。
尤其那十八个人个个看得面熟,似曾相识。
宴饮至夜时。胡王才打发人安排汉使休息。只说明天一早,便安派他们通往左地。
舞乐尽去。
草原夜地安显静寂。
十八人但瞅个四寂再无人时,才同时到了冯安仪的住处。
掀帐进屋,还未声语,十人身便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冯公公正来回踱于厢榻间,惴惴不安呢。突然见宴饮当时,坐于王庭上位的十八个胡人齐刷刷地进来,又齐刷刷地跪到了地上。既惊又疑。呆立到地上,撮眉瞠目,一时不知何说何语?
十八人这才申明自家身世。
第一重要的就是问法门寺的安危。
冯安仪这才惕怵下肚,愣是被这重重意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跪进来的却是法门寺的和尚。怪不得席坐间,彼此看着眼熟了呢。
正窦疑,胡王为何突然喜色,不斩不喝,反引座上坐,以国宾之数,宴起了酒席?
果然是他们说服了胡王不杀不虐不辱,反客为主,礼为了国使。
这细作罪疑,反成了胡王座上上宾。
真是意外。
真是个意外!
冯安仪怵心落膛,登时生喜。慌忙安礼,请十八僧快快坐起。
不过,生喜同时,也不禁暗惊。
既然异地逢长安乡人,这钦使为何又暗惊了呢?
冯安仪所惊者却是,这十八人岂知道的命运。
原来寺里有人秘报,说这十八个人暗结胡僧盗了宝书,借追书之际,从法门寺叛逃了出去。
皇帝究问下来,方丈师父死不相信。百般究讯之下,终不再一声,不再一语,寂坐禅房,眼不目世,终前一直默念金刚大菩提,圆寂焚化了。
十八僧被定了反罪,天下到处诏告辑缉拿他们呢?
而与之相连的僧人,皆被牢囚。只待十八人缉捕之后,一同斩问。
天哪!这尤如晴天霹雳。
十八人日日思故园,夜夜梦长安。没想到早被当成叛犯罪身,逐出了母国。他们历忍千辛,还待查明真相,取回真书,往故国交差去了呢。
佛门乃慧源清流无是无非之地,怎么也出了些卑鄙侫污?!
这叛又何据?
这反又何实?
冤孽呀!冤孽呀!真是个冤孽!
可怜方丈大师父,临终前还念金刚大菩提,这不明显就是在佛乡佛国超念感渡他们吗?
十八人顿时泪如雨下。
冯安仪扼腕长叹。只好声劝他们,言下之计,也只有隐姓埋名,卧身胡地,中原是万万不能回去了。
十八人悲怆难已。
许心白云际,哪知祸消息?
各自命运悲怆不说,没想到还诛连了心仁的方丈师父和寺中无辜。
别了冯安仪。回到帐中,个个冷泪流涟,忧戚不堪。
及天明时,胡王着人茶备。又鞍下快马。将那收没的御书亲自还到长安使者手里,着人护送到左胡边境去了。
十八人帐外送使。
冯安仪也是泪滚于面,黯然伤凄。因事关机密,终究没敢道破身份。
岂知,就因为自己错陷胡域,丢露了“国书”,偏偏又遇上了法门寺里“逃”来的“叛僧”。
后来他复命时,可是支字未提错来右胡之事。
而这差一点就给长安天朝酿出九梁斗覆的大危机来。
国史箴记:“景元二十六年,秋。法门寺寺僧出反。通胡僧以谋国。敕令国诛。嫌疑尽落案。逃僧逐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