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一打量着360°旋转不休的双翅金钱，心中浮想联翩。
大概比前世一元金属镍币大上一轮，翅膀一只是纯正的白色羽翼，一只却是漆黑的蝙蝠肉膜翅。
天使与魔鬼吗？什么时候“落宝金钱”也和自己手腕处吊着的“钥刃”一样，带着浓烈的舶来品的西洋味道了。
哦，孙一忽然想起来。武王克商数落纣王的罪行之一，就是听信妇人言。
所谓夏亡褒姒、商亡妲己、周亡褒姒。
与此同时，西方也发生了一起美女倾国事件：为了争夺海伦的特洛伊之战。
下山路上，孙一发散思维，反复计算，确认自己这只蝴蝶翅膀不会刮起地中海的飓风。
毕竟中国古典神话体系和希腊奥林匹克神系完全搭不上边好吧。
他下山踩着“高”之刻印，和山石阶梯保持三公分的距离，既是锻炼自己的精神力，也是保持刻印在启动状态。
换句话说，就是时刻准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好在赵先生一路相伴都依旧满面和煦，丝毫不以方才武夷君一番话而生芥蒂：最后武夷君可是把金钱交给孙一保管。
两人走（飞）下山道，迎面是一丛高高腾飞的火焰。
篝火晚会，孙一的思绪一下子就飘到记忆里那次不堪回首的大学生远足一夜。
那一夜，他向女神表白，被发了人生第一张好人卡。
奔奔跳跳牵着小朋友手来招呼孙一的人是阿音。她刚跳完一段独舞，赢得了全场喝彩，兴奋得脸颊通红。
对面竹楼上，转出大王和武夷君的身影，两人一前一后，都显得心事重重。
大王走到楼道中，中气十足扬声道：“族人们，请静一静，听我一言。”
还在嬉闹的小孩子被父母抱起来，所有人停下舞步，放下乐器，坐下听大王发言。
大王也不废话，先向族人介绍孙一：“今夜我们在此相聚，是因为彭族来了贵客——孙一先生。”
孙一平平滑到二楼的竹制栏杆前，右拳击掌，笑容可掬大声道：“乡亲们好！”
族人或学孙一抱拳，或以手抚胸，或鞠躬，各以不同年岁性别向孙一行礼。
大王也不啰嗦，直接省略孙一的瑶池使者身份和来历，道：“明日孙先生、赵先生将和我、阿玉一起，启程去给阿娘找药治病。我在此向孙先生致谢，大伙儿一块敬孙先生一杯，大家吃好喝好，热热闹闹玩上一晚！”
族人欢呼，捧起白陶大碗就朝孙一走来。
孙一苦笑，落地接过阿勇递过来的大碗，酒水凑到唇边，作势欲饮。
“慢着！”
呼……还好，果然来了。
孙一手离开酒碗，耍一个“万物如意”的把戏，将陶碗定在空中。双手抱胸，饶有兴味观测不速之客。
“轰”一声，一道身影从土里钻出来，钴蓝色斗篷一甩，正是今天初识的铁板怪。
山寨的石阵能防敌人从陆地袭击，却挡不了空中和地下的不速之客。
铁板怪一露面，在小孩子哇哇哭声中，很快就被年轻力壮的彭族族人围起来。
“大王、武夷君，我来不是找你们晦气的。”铁板怪老气横秋一撇嘴，转身对孙一抱拳鞠躬道：“武夷散修铁板仙，拜见瑶池使者。”
也罢，对方尽了礼数，孙一也不好失礼于人，也是一个抱拳：“瑶池使者，风语白莲孙一有礼。”
铁板怪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小坛子，含笑道：“在下不知使者驾临，匆忙中也没带什么好东西，这一斤天游岩岩茶，是我亲手采摘炼制，还请使者莫嫌礼轻笑纳。”
铁板怪话音未落，阿音已经跳了出来：“铁板怪你好不知羞！明明是你偷族里的茶叶，还说成是你做的，真不要脸。”
“就是就是。”
“妖怪也会炒茶，笑死人了。”
“给他新鲜茶叶就会生吃，哪会加工这等精细活计。”
……
孙一耳听族人越说越响的奚落和嘲笑，当下也不去接铁板怪手中的茶坛，肃容道：“铁板道友，可是你将武夷岩茶献与瑶池。”
铁板怪连连点头：“正是小道。”
孙一正色道：“瑶池感君美意，特地派我来此一查究竟。若是真如彭族族人所言，茶叶来路不正的话，恕我直言，除原物奉还外，还当另有报答。”
孙一说到“报答”二字加重语气，显然不是好报，是报复的报。
堂堂瑶池，名门正派，被当成销赃的窝点，传出去岂不成笑话！
铁板怪鼻孔哼一声，歪眉吊眼瞅了安静下来的彭氏族人一眼，竖起右手大拇指戳戳胸口，道：“若当真是小仙自己炼制的，却又如何？”
孙一不开口，看向武夷君和大王怎么应对。
大王刚要开口，被武夷君伸手拦下来，老人冷静道：“在我彭氏一族迁徙至此之前，铁板怪你却已修炼出灵智。武夷三处岩茶，天地灵气所钟，我彭族不敢据为己有，论理你也有份。不过烘焙炒制之法，却是我族秘传，决计不授外人——铁板怪，你休得信口开河！”
无声无息走上竹楼阳台的赵先生也站出来，篝火照得他的面容光影浮动。道：“小生可做旁证，彭族制茶之法，连我也不知。小生在此授课一年，得尝岩茶五次，于制茶之道，却无所得。”
大王一拍胸口：“今日彭族之中，知晓制茶的，只有我、武夷君和阿娘三人。铁板怪，若不是当日逞凶逼问阿娘制茶之法，阿娘怎会中邪毒侵害！”
“不要动手。”武夷君再次拦住大王，转身对铁板怪道：“铁板怪，今天有使者来山寨做客。彭族不欢迎你，请回吧。”
铁板怪眯起双眼，冷声说道：“使者先生，铁板仙绝不说谎，请你收下这坛茶叶吧。”
孙一拍拍衣袖，拂去本来不存在的灰尘，慢慢开口道：“听你们双方陈词，武夷三处岩茶，只要是武夷山居住之人，便有采摘之份，是也不是？”
大王张张口，想说什么，只是想到铁板怪的家就安在天游岩的石洞内，出门左转就能采茶，不由泄气。
大王不开口，阿勇阿音等族人们面面相觑，除了骂几声“厚脸皮”、“贪得无厌”外也没什么好攻击铁板怪的。
铁板怪见状志得意满，大方地摆摆手，道：“本仙不与你们计较，下次若要我家门前采茶，抬山猪大鱼来换便是。”
孙一微笑，续道：“不过铁板道友你说茶是你自己所制，未免自欺欺人吧。”
不等张口结舌的铁板怪辩解，孙一手指戳戳铁板怪的衣服，慢条斯理道：“不知道友可精于飞针走线的刺绣纺织活计？”
铁板怪脸色由蜡黄转青灰，半天吭一声：“小女的手艺，见笑了。”
原来铁板怪有女儿。
大王、武夷君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先生已经反应过来：“孙使者是说，茶叶是铁板怪女儿所制作的？”
孙一点点头，续道：“倘若我所猜不错，阿玉姑娘，请出来见过你父亲吧！”
“什么！”大王霎时感觉脑袋快要爆炸掉，一来他对阿玉感情至真至深，已经是谈婚论嫁的**阶段，二来是他手把手教阿玉制茶的。
似乎晚风有点冷，阿玉走出房门时披了一件坎肩，雪白的毛皮很衬她的红唇大眼睛。
除了贫乳，没有一丝瑕疵，孙一再次惋惜。
阿玉的步子很稳，很重，她伸出手握住大王的颤抖的手指，因为大王的手太大，她没法子都握住。
“大王，以后我会让父亲不要再来寨子里捣乱的。”
“阿玉，你看中的就是他？”铁板怪气急败坏，活像吞下一盘凉拌章鱼料理。
“我不许！”铁板怪越瞅这个女儿中意的准女婿越不顺眼，“废物还想娶我女儿，休想！”
“呃。”孙一感觉自己应该出来打圆场了，笑道：“好像今日在下旁观那一战，是道友中箭输了一阵哦。”
铁板怪狞笑一声，抽出那杆羽箭扔在地上：“大王，不用弓箭和我单对单打一场。我女儿可不嫁给一个弱汉。”
大王闻言抛开背上不离身的弓箭袋，拍拍阿玉的手，纵身跳下竹楼：“好极，你说话可算数？”
铁板怪将斗篷一掀，露出棱角分明的胳膊、小腹、大腿肌肉线条，将拳头按得“嘎吱嘎吱”响：“打赢我，只要玉儿看得上你，老子不管。”
大王郑重点头，也不管对面阿音哀怨的眼神和阿勇既担心又意外的喜色，大喝一声，踏前一步。
大王双臂一振，高举过顶，浑身骨节发出一阵密集的爆豆子般的轻响。
孙一和赵先生对视一眼，这分明不是中土的道家心法，更像传闻中西方教派的神通，浑身上下不带半分杂念邪气，颇有顶天立地大丈夫的正气雄风。
人们常说天地间自有一股浩然正气。由此衍生，遂有邪不胜正，浩气长存，正义必定战胜邪恶等形形色色的故事。
孙一在功利的灰色社会呆久了，固然不执着于黑白分明，好人坏人的单纯对立，不过对品德高尚的正人君子，始终怀有敬意。
那么，在九州界，有一种正人君子才能掌握使用的武功甚至神通玄功，也不足为奇吧？
孙一将目光投向场中接近的二人，心思却移到患得患失的阿玉身上。
或许铁板怪的女儿，才是自己此行的真正目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