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微微发亮，在过几个钟头便是日出之时，而那俩老旧的黑色轿车，此刻依旧稳当的停在离赫盛集团大厦不远处的街道上。此时距离赫盛集团内的那场暴乱也已经过去了近两个钟头，可车内的这二人也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双方就这样沉闷的坐在位子上，一根接一根的浪费着烟盒里为数不多的烟草。
……
“你小子不是一直想要伸张正义么？”车内沉闷的气氛终于被修的这番问话给打破。
“不是想，是必须的。”尽管耀门凝视着街道的眼神有些迷茫，但他回答的态度异常坚决，没有丝毫的犹豫，“我既然选择了成为一名警察，就必须有着这样的觉悟。”
耀门此刻的直言不违让修稍显惊讶，但同时也让修会心一笑，因为修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人，虽然这傻小子时日里行事冲动，但他这尽忠职守的态度，却是很多同职人员都没有的觉悟。这也是自修和耀门共事以来，令修对他极为赏识的一点。
“……既然这样的话，墨山的未来就交给你这样的家伙吧。”修说道。
“什么意思？！”耀门一脸困惑的转头看着修。
“我跟你说过的吧，今天是我俩最后一次共事，明天我将调职离开墨山。”修淡定的吸了口指间的香烟，笑了笑，“所以说，之后墨山内的重任，就交给你了，耀警司。”
“你那可不是调职，是升迁吧，你应该高兴才对，待会要陪你去好好喝一杯才行。”看修面沉似水，耀门也只得寒暄几句，但修最后的那句话也的确是弄得耀门一头雾水，他心想，或许这老家伙只是故意在调侃自己罢了。
“还有，你老糊涂了吧，我可不是什么警司，只是一名默默无闻的警员而已。”
听到耀门的辩解，原本镇定的修一时间心里是又好气又想笑，心里暗叹这傻小子果然是个死脑筋。随后，修便从外套内再次取出了那本记事本，将记事本中所夹着的一张折叠起来的文件取了出来，递给了一旁的耀门。
耀门见状，也顺手接过了修递过来的文件，借着车内那盏昏暗的照明灯，当耀门摊开文件时，他才发现这是一份人员档案，而档案上的照片，恰好是他们一直以来在跟踪的那名银发男子。
可，这张档案却是耀门自从和修共事以来他从未见过的资料。
看到这，耀门稍显惊诧，眼神也下意识的瞥了眼身旁的修，见修不言语，耀门便仔细的查阅起了这份档案。
银发男子姓名为：樱简。出生地则是墨山内臭名昭著的贫民窟——常胜街。至于银发男子的身高，年龄等各项资料也都悉数在案，这份档案看上去和那些普通的人员档案也并无差别，这让耀门有些不明所以，为什么修要给他这么份普通的资料。
然而，当耀门看到档案最后一行的评估资料时，这却又让他心头一颤，因为评估上的分级为：S。
这类评级是极为罕见的，耀门在参与墨山行动的两年多来，他甚至没有见到过这样评级的目标，S级别属于极度危险人物，甚至还被内部戏称为非人类目标。
见耀门看着那份档案愣神，修再次开口道：“你在墨山的现阶段工作暂且结束了……我调职离开之后，会跟上级汇报的，这次行动你也算立了大功，你这段时间就安心休息，等待着之后上任墨山平复计划的负责人吧。”
修的这一番话，彻底让耀门听懵了，这又是立功，又是上任的，况且还是平复计划的负责人，这可是头等要职……虽然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耀门也知道修是个城府极深的老小子，但此刻耀门觉得这老小子完全就是在说一番疯话，别说上任墨山平复计划的负责人，就说立功，这也是和他耀门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
可也就在耀门刚这么一琢磨，忽然间便想到了自己手中那份关于银发小子的档案，档案上那个S级的评级，又让耀门联想到了大厦内之前发生的事儿。
这一刻，耀门的脑袋就算在怎么不开窍，他这也终于察觉到些异常……
“……该不会？！赫盛集团！！……”耀门一时间情绪有些激动的冲修喊到。
可还没等耀门说完话，修就淡定的回了一句：“赫盛集团，被那小子肃清了。”
修的回答让耀门彻底怔住了，他知道“肃清”这个词的含义。耀门的脑袋里顿时炸了锅，就如同被当头一棒敲的嗡嗡作响，一溜冷汗也随即从他的脸侧滑落……
许久之后，耀门还是难以平复内心的动荡，他就是无法去相信修所说的话，准备要下车前去大厦一探虚实。
而见到耀门有意下车前往大厦，一旁的修便潦潦一句劝阻道：“如果你不想每天睡觉都做噩梦的话，我劝你还是不要去了。”
已经推开了车门的耀门，在听到了修的这番话后，愣了片刻……接着，又拉紧了车门。
其实，耀门并不是不相信修所说的话，只是他自己不敢去相信而已。在泉星市近一年的监视行动，赫盛集团的底细耀门也可谓是一清二楚，虽然从那银发小子出来时，那柄肋差上的血渍，已经足以说明了大厦内的确发生了流血的冲突，但耀门未胆妄想过，这样一个往日里只手遮天的集团，就这样，在一夜之间被灭门，还仅仅只是被一个人……
这让耀门难以置信的同时，也不禁让他脑海中再次回想起了银发男子档案上那个S级评级，这让他打了个寒颤。
赫盛集团内也有不少和这银发男子一样，被称为“式者”的异类，然而那群人却同蝼蚁一般被这银发男子如此轻而易举的捏死了。耀门知道这群往日里在泉星市横行霸道的家伙们有多厉害，但在这银发男子的面前，他们的确就是一堆蝼蚁，因为耀门深刻的记得，一个小时，银发男子进入大厦到出来的时间，对于赫盛集团的五六百号人员来说，是如此的短暂，根本不存在任何反抗的余地，只是一场纯粹的单方面屠杀……
当然，此刻耀门也终于明白了修这老小子所说的那番立功上任的话意。既然赫盛集团被铲除，那上级必定会按照原定的计划那样，进驻泉星市，以泉星市为据点，逐步展开对墨山的平定行动，到时必定会任命一名负责人……
耀门心里清楚，修这其实是一番好意，想要借此机会帮他上位……可，耀门的心中此刻却有着一种说不出滋味，那感觉让他浑身不自在，就像是堵在心口的一股隐隐发作火气。
……
“在此，属下承蒙前辈厚爱，也多谢前辈的力荐……”耀门紧紧的攥着手中的那份档案，一番深思之后，他终于作下了一个艰难的抉择：“但，此等重任，只怕属下无能，恕难从命，恳请前辈另荐他人。”
无论是措辞，还是说话的语气，修此刻也都知道了这小子是认真的。修随即叹了口气劝服道：“年轻人，别太过于偏执。”
“不是偏执。这是原则问题……利用这种方式上位，在下实在说服不了自己。”耀门毅然回答道，语气很是淡漠。
“这么说，你是在说我没有原则咯？”耀门的话让修听着很是刺耳，不禁有些恼怒。
听到修的逼问，耀门却一时间莫名的笑了起来，可那笑容却透着那么一丝苦涩和无奈。耀门没有急着回话，而是再次伸手从烟盒中取出一支香烟，点燃后深吸了一口，他已经不知道这是他今天的第几支烟了。
“难道前辈您就不会感到有那么一丝的可悲和耻辱么？”耀门用力的吸了口指间的香烟，看似镇定的他却又一时勃然大怒，转头冲修厉声咆哮道：“还是你TM觉得这一切都应该是顺理成章的？！！”
“那小子今天做的事情不都应该是我们去做的吗？！！难道前辈你就不会对自己的无能而感到耻辱和羞愧吗？！！别忘记了！！！你TM的可还是一名警察！！！！！”此刻，耀门终于将憋屈在心底的火气完全发泄了出来。
面对眼前怒火中烧的耀门，修却仍是面不改色，显的极为的镇定，他淡定的直视着耀门此刻因为暴怒而近乎充血的双眼，而修那冷漠的眼神中所透露出的冷静，也让此刻和他发怒对峙的耀门逐渐平静了下来。
尽管修并不气愤，但耀门刚才那一段段的斥责还是如同刀子般扎在了修心头，可这反而也让修更为坚定的想要去信任眼前这个涉世尚浅的年轻人，耀门身上所流露出的那股刚正不阿的品行，正是让修觉得能真正赋予重任的契机。在修看来，只有更多像耀门这样的年轻人出现，才能真正的去解放这个黑暗时代的墨山，或许不止墨山。
……
看着耀门逐渐冷静下来，修淡然的笑了笑，在烟缸中摁灭了指间的香烟，曾几何时，耀门的愤怒修也曾身同感受。
“你觉得，墨山内还有多少个和我们一样，隐藏自己真正的身份，领着微薄的工薪，无论风吹日晒，冒着生命的危险，做着枯燥无聊日复一日的监视工作，尽忠职守的家伙？”修平静的问道。
“肯定还有很……！！！”修的这番提问，让冷静下来的耀门一时间语塞。
耀门原本想大声的告诉修，肯定还有很多！！！可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耀门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因为耀门知道，那样的话也就只能自欺欺人罢了。因为在墨山内的每一天里，他们几乎都会接到上级的通告：某地的潜伏成员叛变，加入了当地的黑色势力组织……
见耀门紧攥双拳，半天不言语，修接着问道：“还是说，你觉得那些坐在豪华的如酒店般的办公室里，每天像查流水账一样签署文件，发号司令的家伙们会像我们一样尽忠职守？”
“其实，墨山外和墨山内都一样，早就已经腐烂了，简直就是烂透了。那些发号司令的家伙们，他们根本不懂得什么是正义，更别说去伸张，这个世界在怎么混乱他们都无所谓，在他们的眼中，有的只是金钱和权力，他们需要像我们这样的蠢货替他们去卖命，让他们的仕途能步步高升。你就这么愿意去给这些人渣当走狗么？”
……
“所以呢……？我们就要跟那群人渣一样是么？放弃原则，放弃正义，剥削弱者是么？”耀门眼神空洞的盯着眼前的街道，语气冰冷的反问道。
其实修刚才说的话已经完全击溃了耀门多年以来心中的那份坚守，因为修所说的都是实话，只不过耀门长久以来都选择视而不见罢了，因为他早已经对此心生绝望，他知道凭自己是改变不了这扭曲的世道。
耀门的话再次让修笑了起来，那笑意略显无奈，但也仅片刻。
修收敛起了嘴角的笑意，极为严肃的说道：“我是要你暂且先放弃你那微不足道的一身正气，放弃你那所谓的原则，正义也是需要牺牲的。”
“正义？呵呵……如此下流的方式，还何谈正义？”耀门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呵呵，很讽刺吧？……但，正义有的时候，就是需要用下流去伸张。等你发现这个世道开始改变的那天，你就会真正的明白我今天跟你说的话，你就会发现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许久之后，车内的气氛再次沉寂了下来，修平静的点燃了一支香烟，一旁的耀门也没有在回话了……
因为修刚才的那番话，让耀门的内心彻底动摇了。
……
“……你牺牲了多少？”
“多到让我跟那群人渣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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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赫盛集团被肃清的两个月后，政府已经完全入驻泉星市，展开了对泉星市内赫盛集团的残党爪牙的清除行动，同时政府也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墨山外界的各大媒体也争相报导了这一重大事件，泉星市赫盛集团的铲除，意味着对于墨山平复的一大进步，收复了泉星市也是对墨山内各大黑色势力的一次强力的回击。而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泉星市黑色势力被铲除的同时，数名国家高级官员也因涉嫌在职期间与赫盛集团暗地勾结从事犯罪活动，曾数次利用职权阻扰墨山平复计划，被革职调查。
……
泉星市的新政府礼堂内。
明亮宽敞的礼堂内此刻早已座无虚席，全国上下的媒体报社几乎都闻讯赶来，参与报导泉星市新政府代表人的上任发布会。
“哎！听说了没有？新政府的代表人是之前铲除赫盛集团的英雄啊！”
“当然知道了！听说是个叫耀门的年轻人呢，年纪轻轻就有如此魄力和胆识，还真是令人敬佩！”
“不止，据说还是之后墨山平复计划的完全负责人。”
“哇，有这样得力的人才领导，看来彻底平复墨山内的黑色势力也是越来越有希望了。”
离发布会还有一段时间，礼堂内的新闻记者都在交头接耳的谈论着新上任的政府代表人。当然，这些记者们完全不知道的赫盛集团被铲除的真正内幕……
……
离上台演讲还有几分钟，礼堂的后台内，耀门身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这身高级官员的扮相让年轻干练的他看上去颇具气度，但从来没有应对过如此大场面的耀门还是难免的有些紧张，甚至说是焦虑，他指间的烟草一直没断过，让他看上去就像一根黑色的烟囱。后台内的随行的下属们，几次都想上前劝解让他不要在抽烟了，就怕待会他身上烟味难散去从而影响了形象，但下属们又都怕挨责骂不敢上前。
“行了~不要紧张啦！”
突然，少女银铃般的话音飘过，耀门那放在嘴边刚抽了一半的香烟便被一支纤细的小手给取走了。
“洛洛！你……你怎么会过来？”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女将香烟扔到了地上，耀门有些意外，或者说是惊喜。
这女孩的出现让一直紧张的快焦虑症发作的耀门顿时心情轻松了不少。
“今天可是你新官上任的大好日子，我当然要来好好祝贺你啦。”少女开心的朝耀门笑了笑，见到耀门脖领那根系的有些跑偏的领带，便踮起脚认真的帮耀门好好校正。
少女如此亲密的举动，也不禁让耀门一时间有些害羞的涨红了脸。
这名少女是耀门之前洛姓上司家的千金，也就是两个月前在赫盛集团大厦内，那名被银发男子所救出来的便利店的女孩。
尽管耀门此刻有些害羞，但他的目光还是忍不住的瞟向了洛洛那粉嫩的脸蛋……
“讨厌~！别看啦！该上台了！”注意到了耀门看自己时那炽热的目光，洛洛一时间也尴尬的羞红了脸，不免举起粉拳狠狠的砸了一下耀门的肩膀。
“啊！……好。”反应过来的耀门一时间也觉得很是尴尬，支支吾吾的应付了一声，便灰溜溜的低头匆忙逃向了礼堂前台的发布会。
……
站在发布台前，面对着礼堂内上百名的记者，照相机不停断的刺眼闪光灯，伴随着拍照时咔擦咔擦的声响……耀门愣住了，这种感觉就和做梦一样，他从未敢妄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光彩的一天。
许久之后，当耀门回过神来时，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前发布台上的演讲稿，却不自觉的攥紧了左手的拳头……
耀门想起了修调职离开墨山的那天，他开车送修去了火车站，在登车前，修用手指在他的左手掌心内写下的四个字：韬光养晦。
这一刻，耀门想起了在赫盛集团大厦前的那个夜晚，也想起了他此刻所肩负的重任，虽然方式不光彩，但他选择去信任修……
耀门相信修所说的，总有一天，正义必将得到伸张，无论方式如何，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番外结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