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陆慎夫安安静静地躺在箱子里,箱子内侧四周被他草草的刻画了几道符文,借以掩饰自己的生息。箱子摞在马车上,这是一队商旅的货物,随着哒哒的马蹄声在山路上颠簸前行。
这群凡人运气很好,恰好和陆慎夫顺路,陆慎夫便好心与他们同行。
凡人眼界又小又麻烦,若是叫他们知道有修家同行护佑,多半会把陆慎夫当神仙爷爷一样供起来。对于这种事,陆慎夫心安理得,但是他怕麻烦。
所以他是某一夜悄悄摸进去的,实在没有高人风范。
陆慎夫是南方人,从四季如春的越州来,寒冬曾经是他闻所未闻的事物,但如今陆慎夫深有体会。
“冷啊。”陆慎夫嘟囔,不时地搓搓手。
说到他的修行,正是在二境元基和三境正觉之间,元基早已圆满,但三境的契机却迟迟未到。
元基是筑基的一境,引天地灵元,以冲开经脉,锻体添灵。这一境过后,修家便寒暑,百病不侵,另外五感敏锐。
寒暑百病不侵是好,陆慎夫即使身着单薄也不曾添半个冻疮。
而五感明锐,则是大大的不妥了。
冷啊,冷的要命。
陆慎夫的凡人小麻烦们也冷,山间的凛风呼啸,无孔不入,裹上再厚的棉衣似乎也无济于事。
长长的车马队伍慢慢的在山路间前行。不知道多久,风停息了,天上也挂起了厚厚的云层,天地之间寒意稍有缓和——要下雪了。
第三境是一重奇怪境界,怪在无迹可寻,人皆不同。
有人领悟一番“别人家锅里的饭,就是比我家的好吃。”这般全然算不上道理的道理就告破境。
有人照着元基修行也能生生练过去,可最多的,还是卡在这里,寻不到真正答案的人。
天意飘忽,就如同此刻天上飘零的雪花,各有各的飘零。
是以这一境并非是以修行命名,而是以其效用——真正明觉,不为外物所扰。于斗战来说,并无多少增益,于修行来说,却是大精进,。
过了这一境,影正——无论修家所在光源何处,修家的影子始终是天穹太阳所映生,是与天地之间搭了一重冥冥联系。身正——灵光内敛,再不受外界灵元被动侵染,又独立于世。
陆慎夫的契机在哪儿呢?他不清楚,但他最近总感觉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在叫他,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清晰紧迫,就在北边。
车队停了下来,安营扎寨,点点的篝火出现在不明不暗的天地间。
停滞已久的寒风猛然卷起,无孔不入地从箱子缝隙中穿过。冷冽,还夹杂着腥臭。
哀嚎,怒吼,恶狼咆哮同刻乍起!三头白狼不知什么时候已然冲入营帐,残食性命,健硕耕牛般大小的白狼,狼爪子落地沉沉闷响,明明白白的,妖怪!
这群凡人倒算勇敢机敏,陆慎夫破箱而出时候,就听见嗖嗖的弩箭飞射之声了。
乍听见身后巨响,几个反应快的甚至已经把弩箭对准了跳出来的汉子。
“我乃青虹山门弟子!此番降妖除魔!”陆慎夫大喝一声,“你等与我滚开,休要碍事!”
箱子里悄无声息地藏了个修家,着实古怪。但此时大难临头,有一位修家守护当然是上天眷顾!管他从哪里蹦哒出来,莫说是一口箱子,就是从夜壶里钻出来,那也是大英雄!
凡人们又惊又喜,陆慎夫也不废话,脚下运力,剑映青光,三步两步就冲到一头白狼之前,直直一刺。
白狼侧身,堪堪避过。不过陆慎夫早有准备,冲势戛然而止,肩膀一拧,便改刺为斩。
剑击恶狼,灰白毛皮被剑锋透过,血液飞撒间,剑锋已到骨上,再难存进。金铁交击之声。
妖怪修炼与人颇有近似之处,第一境的妖怪身蕴灵光,但本领、灵智与寻常野兽不存区别,了不得毛皮油亮,威猛好看些。
第二境,亦对应元基,妖怪修得钢筋铁骨的妖身一具!
恶狼遭创,连连挥击皆被陆慎夫用剑挡下,登时狂性大作,一口咬在剑上。长牙交错,好剑咔咔作响。
根基尚浅的两境,交过几击,陆慎夫心里有了底:一对一,他有符箓、剑器诸多外力,再加之停滞第二境多年,别的不说修为倒是扎实——肯定能胜,但是要费些工夫。
三头?
陆慎夫一咬牙,真气冲流长剑。
“崩!”陆慎夫怒吼间,长剑崩碎。剑在狼口,崩碎时,恶狼也一命呜呼。
顾不得心疼,陆慎夫提气开声:“刘头儿,回头给我立个牌位,成吧?”
救命大恩,立个牌位理所应当的事,唤作刘头儿的老汉连连应是。
陆慎夫笑笑,另两头白狼见同伴殒命,已然放过眼前凡人,转而朝自己冲跃来。
赶紧跑,跑慢点我的牌位可就没人给立咯。陆慎夫心中念叨,腿脚用力便越上高处,剑没了,光凭拳脚怎么和妖狼相斗?他得跑,尽力跑。
闪转腾挪于山崖之间,陆慎夫不知道过了多久,总之他精疲力尽,腿脚疼痛再难奔逃。
与恶狼拼脚力,本来就是不要命可是又没得选的蠢办法。
此时,恶狼就在身后不远,陆慎夫死期将至。
怎么还有人?陆慎夫累的头昏脑涨,视野模糊。前方片片飞雪后似乎有人影。
“快滚!”陆慎夫朝人影大吼,当即用尽最后一点气力回冲妖狼,两侧皆峭壁,再无通路,只能肉躯挡恶狼了。
“啪!”一声脆响突兀现于狭窄山谷间。
是说书的醒木声。陆慎夫此时被恶狼一击打飞,人之将死,什么声音都应该是无足轻重的,更别提细究其来源。可这时候陆慎夫偏偏听的清楚、听的明白。
错不了,一定是说书的。
可是凛冽寒冬,荒僻山谷,哪来的说书人?
陆慎夫落地,后背疼痛——已在地上擦出长长血痕。
陆慎夫微微撑起身子,回头翘去,人影走近,已然清晰。
灰扑扑的衣衫,手里一块醒木,瘦瘦弱弱的中年人。
还真他娘的是个说书的。陆慎夫嘿地一笑,又穷又酸,爱死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