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期末，凭借研究理论，五河得以进入国家人工智能研究中心。带领他们这个团队的是一位有点谢顶姓仲的教授。
下午，刚吃过午饭，仲明博正带着一群陌生人在安装机器。
听到无菌室电子门开启的声音，他回头看了一眼，通过眼睛，他认出是五河。
而就在这时，又有两人分别从另外两个电子门进来。他们手里分别捧着一至三盆仙人球。
“你们这是做什么？”虽然只能看到对方眼睛，但五河很快认出是二十一岁的张雅二十九岁的韩立。
“是我让他们买的。”仲明博走到他们面前，张雅手里接过盆栽，之后解释：“我觉得用仙人球寿命长，更好养护。”
“嗯，我没想过这点。”五河想了一下，点了下头。他帮韩立拿走一盆仙人球，走到实验台边上。
这个时候，实验台上分辨率在纳米级别的高倍电子显微镜已经就位。
“五河，给你介绍一下新同事。”说着，仲明博将五河带到指导安装工作的人面前。“季千山，纳米材料专家。”
“你好，我听说过你。”季千山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
“你好。”五河点头跟对方握手。
大概是安装机器太过繁琐单调，五河和旧同事看了一会就失去兴趣。三五成堆聚在各自的小圈子开始聊天打发时间。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安装进入尾声。不用继续指导的千山走到五河身边不远，想了解他的思维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张博士，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回头，正在看资料的五河发现是刚刚跟自己握手的季千山。他觉得对方的眼睛很好看，像是会说话一般。不知不觉就产生聊天的念头。
“可以。”
“你是怎么想到植物的光电反应可以充当人工智能的第一推动力的？”
五河想了一下，回答道：“人造神经元。”
“模仿人类大脑的神经元？”季千山确认一遍。
“嗯。”五河点点头：“它让我看到人工智能研究存在的误区。”
“缺乏主动沟通行为就是因为这个提出来的？”
“差不多”五河说，“我提出植物的细胞信号可以翻译成语言，将这个行为进一步拓展，把它作为驱动人工智能主动沟通的第一原动力。”
“把植物细胞光电反应当成推动人工智能主动交流的第一原动力，真的很了不起。”
五河笑了笑，只觉得她的声音很好听。他刚打算再说点什么，一名装机人员打断两人的聊天。“千山，机器安装好了，你开机试一试。”
季千山回头看一眼，之后向五河发出邀请。“一起过去看看？”
“好。”
一群人很快围着机器忙碌起来，在电子显微镜的协助下，植物细胞在光合作用下的生理变化被更清晰的呈现，他们甚至可以看到里面营养成分如同小溪流水一样缓慢流动。
“快，该做什么的赶紧回归岗位，我要马上得到结论！”千山示意没有问题，一切可以马上开始，仲明博迫不及待的发号施令，将所有人都调动起来。
大部分人在这时候都忘记了时间，他们变得十分认真，整个实验室里不断有问题被提出，之后被解决。直到实验走到最后一步，仲明博教授拍着桌子喊：“我要的纳米材料怎么还没到！”这才告一段落。他们也才发现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五点。
有些遗憾，但终于还是下班了。
走出无菌实验室，摘掉口罩换下臃肿无尘服的千山是引人注意的焦点。
五河发现很多男同事目光总忍不住飘过去看她，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怎么样，是不是很动心？”
走到五河旁边，落落大方的季千山一点也羞怯。反倒让五河有种偷窥被抓现行的罪恶感。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准确的说，是住在他脑海里的“朋友”提醒他。“去吧，大方一点，约她。”
“是很动心，”他被他的“朋友”带坏，不经过思考的邀请对方，“能不能赏个脸，一起吃顿饭？”
季千山没料到有些木纳的五河会这样说，她微微一愣，随后回答道：“好啊，请我吃什么？”
很多时候，张五河认为女人对他没有什么吸引力。但这一刻他觉得以前的自己并不诚实，跟漂亮的女孩子在一起的确能令人感到愉悦。
他想了一下，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附近出名的餐厅在哪，于是说：“以前一直在食堂吃饭，我也不知道请你吃什么。”
季千山看了他一会。“还是我请你吧。”说着，她转过身，五河赶了一步，两人并肩离开单位，留下无数皱起的眉头。
吃饭的地方是一家西餐厅，距离工作的地方有五分钟左右路程。在立恒路上。他们找到餐厅门口，迎宾熟络的招待两人。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上到三楼，两人在紧挨着右边落地窗的座位坐下。
坐了一会，季千山拿起勺子在水杯里搅动想等对方主动说话。过了一会，发觉没有动静，她思索片刻挑起话题：“这里环境不错。”
“嗯？”回过神来，五河看着她回答道：“还可以。”
他好像不想说话。
看着五河，季千山敏锐的察觉到这点。她低着头，考虑斟酌后说：“不说点事情活跃一下气氛吗？”
五河看一眼窗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说。
“怎么会？”
季千山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出了问题又或者之前邀请她吃饭的五河是她出现幻觉。
五河沉默了一会。想了很久，最后实话实说：“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前说的话题朋友大多不感兴趣，我怕你也不感兴趣。”
季千山摇头失笑，她也有这种经历，自己说着话，朋友总会问她说这些做什么。想了想，她说道：“他们跟你没有共同语言，我就不一定了。”
“那好，你想知道点什么？”说着话，五河注意到她拿着勺子在杯子的清水里搅动。
这让他想到经常熬夜的父亲对他说过的一段话：社会上那些以喝咖啡为时尚的人，不过是让自己更加体面的小丑。他们根本不知道喝咖啡其实不是什么高尚的事情。
会养成习惯可以预见经常喝咖啡。思索着，他说道：“你以前经常喝咖啡。”
“嗯？”忽然停止动作。季千山抬头看他。“怎么看出来的？”
“我爸平时也这样。”他拿起勺子放在杯子跟着搅动一下。
将注意力放到他手上，季千山恍然大悟。经常喝咖啡的人的确会有用勺子搅动杯子的习惯。
尽量让自己表现得亲切，她问道：“伯父是做什么的，会喝咖啡，工作一定经常熬夜吧？”
“在警察局上班，只说是刑侦方面的，”五河努力回想着关于他父亲的记忆，但发现什么也想不起来，最后只能回答道，“具体的我也不大清楚。”
“父亲是警察，”季千山看了五河一眼，她接着问道，“平时一定管你管得很严吧？”
五河皱着眉头，回忆了一下。
“也不算很严，我爸经常不在家，所有事情都是我妈在处理。”
“那伯母一定很好相处咯。”
注意到五河回忆时说话的神态，季千山觉得他的童年应该过得不错。
就在这时，等候许久的晚餐在服务员打搅下，被送上餐桌。两份牛排、一份水果拼盘和两杯葡萄汁。
这时候，习惯让五河很快闭嘴。
无声无息。两人十分默契的吃着晚餐，直到吃完，他们也没有抬头注意对方，恪守着很早以前盛行的餐桌礼仪。
晚餐过后，两人休息了一会。看一眼天色，发现已经暗了下来。千山说：“走吧。”
两人离开座位前往前台结账。
走出西餐厅。五河没有回头。他站在原地等付账的季千山。之后两人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这时离夜里还早，两人没有立刻分开，他们沿着步行街往前走，直到被路边大楼上大型液晶显示屏上播放一则时讯吸引住脚步。
通告一则最新消息。
液晶显示屏上的女主播低头看一眼稿子，她接着说：今日下午七点十五分，克雷泽当地时间清晨八点，于克雷泽首都瓦纳召开联合国全席会议。会议将围绕着联合开发太空舰队展开。现在请连线前线记者。
目光停留在那位在新闻联播位置上坐了十年的女性脸上。画面卡了一下，随后出现一名拿着话筒的年轻女记者。
她的嘴在动，但五河没记住她在说什么。他此刻感到极度不安。身边的千山也同样感到不安。
在世界末日论里，有人提到世界各国不顾一切发展是因为有外在威胁。组建太空联合舰队这一则新闻一经公布。世界大战说法不攻自破…五河此刻真的宁愿听到人类内乱，世界大战爆发也不愿意看到这条新闻。
想想就感到绝望。能跨越数十光年的外星文明，其在基础科技的发展和理解对只能在星系内航行的文明而言绝对是无法抗衡的存在。
画面还在继续。记者简单介绍情况后，镜头一转，停在一位中年身上。他这时候面对镜头，九十度弯腰致歉。
“在通告这则消息之前，我代表联合国和各国政府向广大民众致以诚挚的歉意，很抱歉，对你们隐瞒了这么久。”液晶显示屏上，一身西装的联合国新闻发言人直起腰后，开始说明。
“2086年，位于克雷泽默克尔墩的“超视距”天文台接收到一份外星舰队行进路线星图，经天文学家比对，我们所处这个星系正在她们的航道上。这份资料来自与这支舰队发生交战的文明，他们警告航道上所有存在文明的星球，如果有能力，请以最快的速度撤离该航道，该舰队为掠夺文明，宇宙文明评级为：灭星级。”
听到这里，五河就没有继续留意该新闻发言人说的话。
拥有特殊朋友的他十分清楚“灭星”的涵义。
两人都没有继续走走的想法。他们看着身边的人，从这些人脸上，五河看出不知所措和难以适从，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在这颗星球上，人类作为统治者已经过去了数千年。他们根本无法适应从猎食者变成猎物这一变化。在这数千年里，他们骄傲，他们自大，他们目空一切，他们一直如此，一直如此，一直如此。
没人再去理会液晶屏幕上的人在说什么。从这时候开始，世界被看不见的恐怖笼罩，黑暗降临大地，内心的天空不再有太阳。宗教，反政府组织，黑帮，一切阴影里的活动将变得猖獗。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以后没事晚上别出门。”
发现身边的人还处于不知所措的状态，反应过来的五河迫切想回到能给自己安全感的家，但在这之前，他需要把季千山送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