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赵搂着的女子，眉眼纤长，眼神是个亮的，像夏夜的萤虫，五官虽不算惊艳，也自成一种气韵，又是个娇弱病美人，也难得赵宠着。常宜歪头，她是不是该回去了？小和尚也不知道气消了没，可万万别把她扔在山门外。
常宜掬一把辛酸泪。当年差点在小寺里迷路的事，她是不许人讲的；好吧她其实就只是不认路而已。常宜复又坐正。小和尚说，女子要行坐淑仪，举止敬慎。
赵也侧脸看她，见她面色如常，眸色渐暗。病美人虞采采也循着赵视线看过去。哦，是这个女人，占了侯爷的心？嘴角勾起浅笑，也大方得体。袅袅翩跹地走到亭下，行半礼，轻声开口：“姑娘是侯府小姐？”常宜看着这女子，面露困惑。
这时节，园里的西府海棠开得正好，明媚动人，有如胭脂明霞。赵只觉得，这满园海棠比往年艳了些。
虞采采穿月白的襦裙深衣，发只编了些花样，缀着几支珠花；腕上戴了只碧镯子，玉色清透，指上不染蔻丹，素净的很。常宜笑：“我只是侯府客人。”声色软糯，笑得也讨人喜欢。赵走过来，又揽着女子，在她耳边吹气，“采采，我们明日去游湖？”虞采采羞红脸，靠在赵肩头，“嗯。”赵搂着她走远。
常宜端起石桌上的果茶，贪饮一口，走上园间路，折了几枝海棠，悠哉游哉地回小院。
花奴在小院等得急了，正想去找找，瞧见主子回来了，便迎上去，“主子，这会可要四月了。”禅师恐怕急眼了。原定好是三月初返寺的，今日已是廿二日，禅师不定怎么想着呢。常宜眨眨桃花眼，这么久了，真该回去了，她嘟唇，有些不舍得。拽了花奴的手，常宜撒娇：“花奴，好花奴，我们再玩最后一天。明日就回。”伸手比了个二。花奴点她额头，无奈道：“好吧。”看着常宜发亮的眼睛，花奴暗笑，还是个孩子啊。
这厢，常明正在东京城门口。
小童挠着后脑，一脸纠结，“禅师，我们真的不去找常宜姑娘嘛？”常明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只说“傻。”走进城。
东京近帝京，商事欣荣，繁华热闹自不是上蜀可比的。街边招牌商肆鳞次栉比，小贩吆喝，有常宜最爱的糖葫芦。常明心下一沉，常宜耐不住静默，难怪在东京留了这么久了。
有人早早等着的，正好逡巡见着常明，急急地奔过来，“额，常明禅师，上家早说你该到了。那，这会随咱走咯？”常明声色不露，点头。那伙子笑得似片菊花，便引着往东街走。小童急呼：“禅师，等等我。”常明回头，只对他说：“我自己便走，你去找常宜。等我找你们。”小童愣怔，“哦。”常明又看他一眼，复才跟着那宫侍走。
小童抓耳挠腮，我该去哪找姑娘啊？
常宜抓着花奴陪她逛街，兴致正浓，一眼就瞧见了糖葫芦，转回去眼巴巴地看着花奴。花奴无法，掏出荷包里的碎银，又见常宜笑嘻嘻地比了个二，恶狠狠地敲了常宜一脑瓜栗。常宜笑得依旧灿烂：“好花奴。”
常宜一手一串葫芦，两眼笑得只剩一条缝。眼尖地看见南街上的常明，兴冲冲地跑过去，嘴里喊着：“小和尚，小和尚。”常明闻声回头，就看见常宜跑得欢快的样子，街市上的人都觑着她。常明捻着手里佛珠，静静地看着她。常宜一凛，步履慢了，闷声走到他面前，“小和尚，别生气。”又把左手里的糖葫芦递过去，“给你的。”常明抿唇接过来，叹口气，“走吧。”常宜重重点头，走在他身后，像个小媳妇。
“小和尚，你什么时候来的？”“小和尚，我明天就回去的。”“小和尚，我们去哪？”
常明牵了她的手，“想玩就再玩会，不急。”
“小和尚，东京有很多吃的，东街裕子铺的桃花酥不错，西街有家……”
“嗯，我知道。”
花奴静默地跟在一旁。
小童在街上乱撞。禅师只让他自去找姑娘，小童闷闷地嘟囔：“禅师总是这样子。”
老是抛下他小童，自顾去见些他没见过的物事。小童心里有点涩。他想着明山的花花草草想着明山树，想着那儿钟音会震起林子里的鸟雀，想着山寺后头灼灼艳艳的桃花林。“姑娘好像林子里的桃花仙。”小童想起第一回见到常宜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看呆了，不知觉地说出了这句算得轻佻孟浪的话。“姑娘是真的像林子里的桃花仙。”小童嘿嘿傻笑。
“小和尚，怎地不见小臧二？”常宜扑闪扑闪大眼睛，“又被你给丢下啦？”常明转回头，芝兰玉树着了风：“常宜乖。小二去找吃的。花奴你去寻他。”
“喏。”
“小和尚，我们去哪？”“好玩的地方。”“有好吃的吗？”“有。你个小猪。”
“小和尚，那你是大猪。”“……”
欢脱了一路，被引到了一处深宅子。常明抬眼扫了一圈，面色渐沉：“此地多是鬼晦。”那伙人一个个惊惧不行，瞠着眼珠子，却不敢讲话。
“小和尚，柴大叔是不是在里头？”
常明没说没应，光斜眼睨着那些个。“禅师，救救上家，便是救过我等。”都跪下来，眼瞧着常明。
“我只救四方子民，陛下的子民。”常明长叹一息。
常宜小脸都紧紧绷着，眉目剪愁，蹙着弯弯眉。她捏了常明的手掌心。
大叔会有事吗？
不会。
常明牵紧了她的手。
“臧二！”花奴高喊。人流的那一头，小童臧二像迷障了，木木地朝着西边走去。
向西的人潮静静的，静静地，没人说一句话，没人踩着谁，然后谁和谁掐起来。这不对劲！花奴胸膛里的东西嘭嘭地狂跳。
静静地，木木地。
花奴一把拽过臧二，展了轻功越过麻麻的人头。
她得先找着禅师。
心焦如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