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周末了云英再也不能呆在学校不回去,她答应父亲住几天学校就回去的,她不能太不给父亲面子。从小到大父亲虽然一向严肃专制,但是父亲一直尽自己所能为他们提供比大部分同龄人优越很多的生活和学习环境,在这方面孩子们都是感恩于父亲的。姐姐圆英和她这一代的大部分女孩只读到初中毕业就早早地进入社会赚钱养家了,可是华家的两个女孩都能读到大学。他们感激父亲对孩子教育上的重视与支持,也感激父亲让五个孩子都有快乐的童年和少年,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从不需要为家庭的经济问题而担心,在这个家庭里每个孩子都能充分地享受童年和青春期。
云英很怕与施红红面对面的时刻,首先自己就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叫妈妈肯定是叫不出口的,叫阿姨又怕父亲生气。为了避免过分尴尬,云英给姐姐圆英打了个电话,圆英今天也该回家了,姐妹俩相约在弄堂口碰面,然后假装偶遇一起进家门。
施红红到这个家一个礼拜,她已经摸清了这家几个常驻人口的口味习惯,这一天她做了几个人各自喜欢的口味,摆在桌上满满一桌,像过年似的。俩姐妹看到人家做了这么多菜,知道施红红是要急于讨好她们,怎么也不好意思再冷着脸了,只能强颜欢笑地应付着。这顿饭大家都吃得很累。
饭后俩姐妹终于有时间单独相处,她们躲进她俩的小卧室里讲起了悄悄话。“姐姐,还是你们好,你一个礼拜回来一次,小哥更好,一个学期回来一次。我最倒霉以后要天天回来面对着这个人,想想就窝火。”忠厚老实的圆英摇摇头说:“有什么好窝火的,跟爸爸说你要住校不就行了。”五个孩子中老大益民和老三圆英性格最像母亲玉妹。“行是行,但是一我怕爸爸生气。二我怕我们谁也不回来,家里只有建心,不是正中了她的下怀。这样我们这个家不就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家了。”圆英学着妈妈的样子深深叹了口气,然后说:“现在她进门一个礼拜,不都已经是像她的家了。家里的床单、窗帘、沙发套、桌布都换成她喜欢的样子。我看不出一年也许她会拿下妈妈的遗像。”“她敢,她要是敢这么做,我一定找她算帐。”云英激动地说。
姐妹俩的对话被施红红全部听到,她正在一板之隔的隔壁厨房里包汤圆。起初并不想听,后来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于是就竖起耳朵听个仔细。她想:常言道后妈难当,何况我还是给五个成年人当后妈,再说我这个后妈还有着不光彩的历史。随便吧!估计我再对你们好,你们也不会领情,你们个个都恨我这个曾经的小老婆。我将来老了要靠你们肯定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还是省省力气吧!我从现在开始只要对老公和他最疼爱的孙女建心好就可以了,建心还小,应该不会对过去的事情耿耿于怀吧!
施红红常年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过去一个人时总觉得孤单,希望华瑞风多去,甚至希望他多带几个人去。现在家里人多了,虽然已经请了洗衣服和做清洁的钟点阿姨,但她还是觉得家务是实在太繁重了,每天要烧四个人的饭。周末要是老二一家一起回来,不得了了要烧将近十个人的饭。她有时偶尔在华瑞风面前抱怨,华瑞风此时虽然早已退休,但还是经常有些年轻的同行来家里拜访、请教、咨询等,甚至有时还经常要亲临指导工作。丈夫当然不可能帮她分担家务,更何况他这辈子从没碰过家务,什么也不会。所以有时候她不免要在华瑞风面前诉苦,说自己年纪也不小了,家务太累了,做不动了吃不消了等等。每当听到这些的时候,同样进入老年期的华瑞风只能劝劝她,提议是不是再请个保姆之类的话。因为退休后的华瑞风虽不做家务但在家的时间多了,也能体会到家务的繁重和长年做家庭主妇的艰辛。
他不禁想起前妻玉妹,玉妹跟自己这么多年,养育了五个孩子,玉妹很少在自己面前抱怨家务繁重。即使在她生命的最后阶段,其实身体的状况肯定是相当不好了,也很少听到她提起。他的心中又泛起一阵阵的愧疚。所以玉妹的过早离世他是有责任的,难怪孩子们会怨他怪他。现在除了第三代的孙女建心,孩子们因为自己妈妈的事情跟他都有了距离感,这种距离感也许短期内很难消除的。
他想起玉妹病重时五个孩子全都衣不解带地服侍妈妈,谁都没有怨言,谁都不喊一声累。三个儿子个个细心周到、体贴入微,临床的病友都说:这家的儿子比一般人家的女儿体贴多了。他当时就想:玉妹一辈子对这个家勤勤恳恳地付出,所以孩子们这么爱他们的妈妈,等自己到那一天的时候,可能不会有他们妈妈这样的福气了。算了,就把建心当小女儿吧!本来这孩子就像自己的贴心小棉袄,而且建心毕竟只有十五岁,让她跟红红建立起感情也不会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