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凡在睡了十七天之后，终于醒来。
那是下午近六点。那两天我感冒发烧，不能去看他。第一天，我把想说的话录了下来，让晴儿转交。第二天，我除了录了一段话，还有我前些时候清唱的一段越剧。
在清唱声里，慕凡悠悠醒转。
输液输了三天的我，第五天戴着口罩才敢去看他。
他看到我时，只是看着我，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你终于肯醒来了？”我说着竟像个小孩子一样有点想哭。
“我怕一直听你唱戏。”他轻声说。
后来慕凡转到了普通的单人病房。一个半月之后，慕凡可以下地了。
他坚持不让人扶，一步一步柱着拐杖。我每天尽可能地去陪他，陪他练习。
那些日子的他，有时是沉默的固执的勇敢的，有时又是暴躁的颓废的自暴自弃的。
他发火的时候，我陪着他，不离开。他自暴自弃的时候，我默默地守着他，不离开。
“傻丫头！”在一番自我挣扎之后，他会笑着骂我，或者瞪我，“你把我惯坏了怎么办？”
“你本来就坏，哪用得着我惯。”我回道。
在医院康复的日子，慕凡开始无聊了。
“那个是晴儿的男朋友？”男人八卦起来脸上俨然一副社会普查的正式。
“看不出来你还有红娘的潜质。你可以唱出《红娘》给我听听。”
有天下班正好遇到胡波，我灵光一闪，把胡波介绍给晴儿认识。没想到他们挺合得来。
“你呢？是不是追你的小男生一大堆？”慕凡拿我寻开心的时候是十分地开心。
“追你的大男生一大堆，这样说该行了吧？”
“你要做齐天大圣？没想到齐天大圣是个黄毛丫头！哈哈哈哈哈……”
可是，当我无意中提到我已经把别墅过户给徐天明时，他发火了。
“你以为你这样做别人就会对你好？你太天真了！”这还是头一回，慕凡向我发这么大的火。
“我买别墅的时候并不是想自己住，”我解释着，“我只是觉得那曾经是个家，不应该就这样没了。”
“那个是家吗是你的家吗？没了就没了，关你什么事？”
“虽然不是……应该不是……”至死，徐任之也没有承认我的身份，也许他心里是承认的，可我要的不仅仅是心里的承认。
“陌儿！你让我心疼你知道吗？”慕凡伸手将我抱住。
“对不起！”我能感受到慕凡对我的感情，就像我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看到他受伤我同样会心疼是一样的。
“傻瓜，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那你别生气了！”
“好，我不生气。”
“以后也不要生气，特别是开车的时候！”
“那天我是生自己的气。”慕凡慢慢地松开我，“我知道徐家的别墅在出售，可是我没有告诉你，我自以为我很了解你……”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很感激他们。”
“感激他们？你七岁那年差点死掉你忘了？”
“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如果那个时候我认识你，我一定会把你带走！不让你受委屈！纪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把你放在徐家不管不问。”
“现在我不是还好好的吗？”纪姐对我的态度，应该是又恨又怜吧，就像她对我母亲的感情一样，比较复杂比较纠结。
“那是老天有眼你才好好的！”
“就是嘛，好人有好报嘛。”
“陌儿，以后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不要和陌生人说话！尤其是不要吃陌生人的东西！”
“怎么了？你为什么这样说？”慕凡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奇怪。我不禁心生疑问。
“没怎么。你只要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了。”慕凡越是故作没所谓的样子，我越是起疑。
我看着慕凡，一言不发地看着。
“有次和朋友应酬，朋友喝多了，”慕凡犹豫着，眼神也不敢在我脸上停留。
“然后呢？”
“他说……”
“谁说？”
“杜伟，还有印象吗？你坐过他的车，那天你们一起去农家乐。”
我想了想，说，“有印象，那天来回我坐的都是他的车。”
“你是不是在车上睡着了？”
“……是，那天我吃了感冒药，特别犯困……”我隐约意识到了什么。
“那是因为你喝了他给你的水，而那水是方茉莉在上车之前给他的。”此时的慕凡说得十分冷静。
我有些打哆嗦，连说话都不利落了，“当时、我觉得、水有些苦，我还以为是自己、嘴苦的缘故。”
“没事没事！”慕凡再次将我抱进怀里，“陌儿没事！那个王八蛋要真动了你，我拼了所有都不会放过他！”
虽然有慕凡的体温，但我还是觉得冷，从头发丝冷到脚指尖。
“他说他看到一滴眼泪从你闭着的眼睛里流出来，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他说他就继续开着车，直到你醒来。你当时喝得不多，所以睡的时间也不多。”
“所以你才决意要收购威迩股票？”
“是。”
我把头埋进慕凡的怀里，“我一开始是不同意的。夫人说要给我介绍朋友。徐天明说介绍就介绍吧，喜不喜欢在于我。我知道他是不想让夫人不高兴。所以我就同意了。”
“徐天明就是个孬种！”
徐天明，是徐天明让我上杜伟的车！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我感冒很不想和他们去。可是徐天明说夫人已经和别人约好了，不去不好。于是我去了。服用感冒药容易嗜睡很正常，而且是在车上，从农庄到市区需要一个多小时，我睡着也不意外。睡之前，我口渴，曾问杜伟车上有没有水。万万没有想到，原来我睡过去并不是因为我服用了感冒药，也不是因为车程漫长，而是因为……
我把头埋得低低的，我不想让慕凡看到我的眼泪。
“其实，我也很想有个男朋友，这样夫人就放心了，徐天明也解脱了……”记忆越来越清晰，那时大家都陆续上车，我却不知道该上哪辆车，哪辆车都不属于我。徐天明示意我快过去，还是和来时一样，让我坐杜伟的车。杜伟向我走来，我便走了过去。徐天明，你是爱我的吗？你真是爱我的吗？你就这样看着我走向别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