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当晚没有睡着，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有些冲昏了他的思维，让他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
他望着低矮的天花板，隔着木门也能听到隔壁水手们热闹的笑声，夹杂着一些污言秽语，脚步落在船板上，发出的嗒嗒声，一刻也没有停过。
“成为了修炼者，才觉得自己变得更加渺小了。”林羽默念道，回想起过去波澜不惊的安稳日子，现在真像是一场梦，说不定醒来后，自己正睡在皇宫里，林冰儿又会来到门前叫自己出去玩。
想到这，心中隐隐作痛。一滴眼泪悄悄滑落下来，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流泪，不是因为林冰儿，更多的好像是为自己。
前途未知，但心是活跃的，期待着的。这或许就是不同吧。
当晚他彻夜难眠，在窗边听着海声，目视着鲜红的日出，直到内心的波澜渐渐被光明抚平。这也是他第一次看到海上的日出，整片天地和海洋似乎融为了一体，红色艳芒融化了一切。那么刺眼，又那么美。
这海的深处，竟然有那么可怕的怪物么？
日出后没多久，安心便为他送来早餐，提醒他吃过饭后到甲板上等她。
林羽吃完船上口味独特的早餐，来到了甲板上。
海风呼呼地吹个不停，却是暖和的。甲板上清一色的彪形大汉，个个衣衫简陋，坦胸露乳。海盗们或长发、或短发，有的索性剃光，表情大多凶狠，皮肤粗糙黝黑，显然是经历了无数的风吹雨打。
他们各忙各的，有的看到林羽，打了个流氓哨，调戏道：“哟~细皮嫩肉的小子，怕是毛还没长全呐！”旁边的水手们立刻起哄，传来流氓而爽朗的笑声。林羽哭笑不得，自己生长在皇宫，每天锦衣玉食供着，便是想要和他们一样粗犷也做不到。
忽然迎面走来一光头汉子，神态竟然有些拘谨，不……与其说是拘谨，不如说更像有些……害羞？反正是和他这壮硕的身躯完全不搭调的神态，那汉子对林羽道：“小……小兄弟，我叫大狼，是我和小安救你上来的……你这几天可还好？”语气中竟然有些斯文的意思，林羽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小安就是安心。
林羽立刻行了一礼：“多谢狼大哥救命之恩！以后若有机会，小弟定当全力相报！”
大狼嘿嘿一笑，神色反而放松下来，双手猛地拍了拍林羽肩膀，笑着说：“小兄弟够意思，你这个朋友我大狼交了，以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小兄弟尽管开口就是。”
“你们两个，过来吧。”安心在船头喊道。
大狼立刻变成了恭敬至极的神态，赶忙催促林羽过去。
安心身旁，是一个毛发茂盛，带着海盗三角帽的中年人。他脸上皱纹粗糙，眼神却有着洞悉一切的光芒，看着林羽微笑。
“见过船长，小子林羽，多蒙船长搭救，大恩不言谢，自当全力报答。”
“年轻的小子，不用多礼，水手们将自己的生命交给大海，早就不知道什么是回报。”安德烈声音沉稳，话中有话，让林羽有些猜不透这个人。
“说说你的身份吧，年轻的小子。”
林羽犹豫了一下，他是打算不将真实身份全盘托出的。于是便随意说自己是一个普通旅人，乘船在外意外遇险。
安德烈双眼微微带着笑意，点了点头，道：“少年人自己出海旅行，可真是不大多见的事情。”语意之中似乎是猜到林羽有所隐瞒。
林羽接着道：“多蒙船长搭救，请求船长能将晚辈送到内海西岸。晚辈感激不尽，定当报以大恩。”
安德烈道：“可以，不过我们的船一个月之后才会在西岸停靠，这段时间你就暂且住在船上帮帮忙吧。正好马上有一船货要来。”
林羽惊道：“前辈，打劫这种事……晚辈恐怕不能帮忙……”
安德烈哈哈一笑：“那你就看着！”转身离开了甲板，招呼大狼和一众水手进了房间。
林羽有些尴尬，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安心走到林羽面前，声音淡然道：“其实我们劫的都是皇家的不义之财，对于帝国而言，多此一笔不多，少此一笔不少。并且大多钱财都会散发给本国穷人。你若是担心我们居心不正，我们也没什么好说的。”
林羽脸上有些红了，不知说什么是好。龙心帝国虽然身居内陆深处，但在港口这里是有发展货运的，这也得益于龙心帝国强大的军事实力。刚刚听到她说“皇家”，想来应该也劫过自己国家的货物才对。
但此类尴尬的话题，林羽自然不会主动和她争个面红耳赤。
看安心并没有离开的意思，林羽便索性和她一起看起了大海。
海风是温柔的。
“海上的天气现在看起来这么美好，但变起天来，一点都不留情。大海其实，要么是天使，要么是魔鬼。”安心忽然开口道。
林羽听了她的话，心中忽然一动。
“为什么我感觉你和船上别的人都不一样呢？你似乎不像一个海盗……不，是水手。”
“其实就是海盗，没什么好避讳的。”安心望着大海道，海风吹乱了她的长发，“其实，很多人都是‘盗’。从小的说，商人暗中盈利，抬高物价，钱财从百姓手里出，是一种‘盗’；从大的说，帝国霸占土地，规章制度，不过是为了自己的舒服，顺便给百姓一些油水，是明目张胆的‘盗’。我们海盗，也是占领一块区域，维持生活的职业罢了。”
“你似乎对很多事情看得很透彻，并且别人看不透你。”林羽评价说。
安心俏丽的面颊抚着几颗青丝，语气中似乎带着丝丝无奈：“等你受够了灾难和离别，也会情不自禁地想很多事。”
“这个大海，其实蕴含着无穷的奥秘。我们不过是在皮毛上游行的虫子罢了。”安心忽然说道。
林羽一抽搐，随口道：“是啊，海底有着那么多的可怕怪兽，普通人当然不敢接近了，也只能在海面上遨游。”
安心叹气道：“我读了很多关于海怪的书籍，但迄今为止，还没有真正见过海怪。”
林羽打了个哆嗦，心想这女孩如此怪异，竟然对海怪感兴趣。不过又听她说道：“我曾在书上读到过，这世界上有修炼者的存在，他们可以自由地穿梭于海底，对抗恐怖的海底巨兽。如果有生之年能够进入那个世界，付出什么都值了。”
林羽忽然问道：“海怪，是什么样的生命？”
安心转头看了眼林羽，道：“海怪是一种可怕的生物。他们小的只是千米长的水蛇，大的则是如巨山般的深蓝魔鲸。他们有的是庞大的食人水草群，有的是根本没有形体的深海梦魇。传说中，海底还有着海皇妖族的存在，他们统治着整个海底世界。海皇妖的能力十分可怕，亲眼见识过的人几乎都死掉了。”
林羽心中有些触动，道：“看来你对海怪真的是有一些了解。”接着他叹了一口气：“不过，我想你不会愿意体验在深海时，那种深入骨髓的绝望。”
安心猛地转头看向他，疑惑道：“你去过深海？”
林羽道：“我就是在深海遇难的，当时的我看到了深海的可怕一面，甚至可能还碰上了恐怖的海怪，我直接昏了过去，能活下来实在太幸运了。”
安心惊道：“你是修炼者？”
林羽道：“只是刚刚开始修炼，谈不上什么实力……”
安心忽然凑过身子，贴近林羽。她忽然露出的小女孩儿神态，让林羽不禁一怔。
只听安心压低声音道：“那你能不能给我讲讲深海的样子？”
“呃……”短暂的惊愕后，林羽恢复了正常神态，正色道：“在深海，我唯一感受到的只是绝望。你无法想象深海的黑暗和寒冷。你面前一无所有，却会有种自己脆弱渺小至极的绝望。”
安心撇了撇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那你可能是遇到了‘深海梦魇’。这种海怪没有具体的形态，在海中只是一片黑暗。凡是被他笼罩的生物，都会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寒冷和恐惧。人们叫它‘深海之灵’。”
“深海梦魇……”林羽暗暗记下了这个名字，忽然想：“难道所有深海恐惧，都是这个深海梦魇的缘故？不对，如果这么简单的话，师父也不会如此担心了。”
话匣子打开了，两人又聊了好一会。林羽从她口中得知了很多海上的事情，但关于她的身世和以前的遭遇，林羽依然一无所知。
安心仿佛一个谜，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去了解，而又了解不透，只能看见的是她那安静的神色和真实的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