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烟只是冒出来一点，就又被玉葫芦收了回去。
小虎呆呆的坐了一会，终于被小腿上的痛痒难耐引回了心神，他忽然又不敢挠了，只是用微小的动作在地上蹭了蹭，稍稍缓解，接着就艰难的开了口：“你，能操控这黑烟，还让我说什么？”心里的苦涩和疼痛一点点翻起，但最多的还是无奈，好像想起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过往。
小虎垂下了脑袋，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既然你要听，那我就说一说吧。”
“我从小就在南林府了，爹娘都是在郝德仁郝老爷家里做工。可是我六岁那年，家里不知怎么得罪了东家，爹娘双双被打死在郝家的院子里。爹娘死后，我就开始在南林府的街上流浪，到现在已经五年了，还好认识了一帮小伙伴，他们也都有各自的遭遇。我们这一帮孩子除了乞讨，偶尔也给人家打打短工，虽然只能勉强果腹，但至少……”说到这里小虎喉头一哽，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一眼那被称为‘主上’的男子。
很快又接着说到：“那一日，也不知是怎么了，大家早早的就都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就到了南林山上那个洞窟里，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我很害怕，想开口喊，却说不出话来，洞里没有一点声音，我想摸索一下地面，看能不能找到出去的路，但我却动不了，个后来忽然被一个人抓起来丢到另一边的地上，我的手臂被另外一个人压住了，我才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压住我手臂的是一条有些萎缩的腿，然后我想到了，这是小罗圈的腿，隔着衣物有体温，所以我想我和小罗圈都还活着，只是也许他和我一样不能说话。
后来又陆续扔了几个人过来，我一个一个声音数着，落地的声音数量正好就是我和我那一帮小伙伴，后来，也不知怎么了，我又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就到了我们在南林府居住的那个废园子里，我看见大家都在，想要互相问问之前那些是不是真的，还是我自己做梦，魇着了，可怎么也问不出来，不是我不想问，就是一到要问和那事相关的问题时，就开不了口，出不了声。往后，大家白天还都是像往常一样，出去乞讨，或者帮着哪家跑跑腿，可是一到晚上就做梦，梦里我变成了鬼，会穿过别人家的墙壁，割开自己的手腕给那家的男主人喂血。天天晚上都是一样的梦，只是进的是不同的人家，可是我白天醒来，手腕上又没有伤痕。
渐渐的，我就以为只是个梦了，直到半个月前快要天亮的时候，我忽然在梦里醒了，发现真的是站在别人的床头，手里掰开着一个男人的嘴……再后来，我就被打到了街上，才发现我的小伙伴们也都被附近的人家打了出来。
我想跑，但是却跑不了，只是看见铁鼠儿飞一样的朝人群里钻了出去，但是追着他跑的人也很多，直到过了几天在衙门的大牢里，他们把半死不活的铁鼠儿扔了进来，我们才知道他被追上了。再后来，衙门里的官兵押着我们到了南林府的那个洞窟里，说是铁鼠儿就是跑到了这里，让我们来指认现场。
虽然当时官兵们点着火把，把那洞窟照得亮堂堂的，可是我一进去，我就知道，这就是我感觉小罗圈的腿压过我手臂的地方。
洞里面很臭，有很多女娃的尸骨，他们说，这些女娃都是我们杀的……虽然我很想辩解说我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可又说不清为什么看着那一地的尸骨会有熟悉感，也说不清为什么会站在别人家的床头掰开别人的嘴……
更可怕的是，那些尸骨上还缭绕着丝丝的黑烟，就像…就像那些黑烟在吃那些骨血……可是那些官兵好像都没有看见，我只是在我的小伙伴们的眼睛里确认了他们和我看见了一样的东西。
后来，我们都被扔回了大牢，这一次却没有人来拷打我们了，没过几天，我们就被装进了盖着黑布的大笼子里。”
小虎这一瞬有些恍惚，他不敢相信他把这段经历完整的说出来了，心里好像有个什么东西，终于消散了一点，他十一岁了，很多东西他虽然不能解释，但也不是完全懵懂，也许，是中了什么诅咒吧，或许，那些女娃，真是他们害死的……
小虎往左右看了看，他的那些小伙伴们还是在沉睡当中，或许是昏迷了？已经全部被回风扒光了衣服，一个个赤条条的躺在地上：“我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在你这，或许你是想把我们怎么样吧，但是我不在乎了，我想他们也不在乎了，随你的便罢……”说着小虎闭上了眼睛，重新躺到了地上，他心里想，之前在私塾外边偷听的时候，学到了一个词，叫‘苍凉’，他很长一段时间其实都不是很明白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现在却隐隐觉得好像有些懂了。
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听见什么回答，只听见一小声一小声的噗通落水声，小虎心里又陡然升起了慌张，这个人，到底要做什么，似乎也没有要对自己和小伙伴们不利，不过，反正是快要死了吧，那……就再看看？也许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会比较好一点？
小虎睁开眼睛，看见那个叫‘主上’的男子站在暖池边不停的变换方位，时而往暖池里投掷着什么东西，雾有点大，他没看清，只是有几次看见有墨绿的光点和橘色的亮光从那指尖一抛，就噗通一声落进了水里，水花可能是被雾气挡住了看不见，只是每一次他抛下什么东西，那蓄积一团的雾气就会从下到上的散开，似被狠狠撞了一下。
没过一会，这个步骤好像是结束了，那回风忽然上前，把小虎一把抓住，然后往暖池里一扔。
小虎感觉自己的手臂不由自主的高高抬起，那‘主上’伸出手指凌空一割，手腕上就流出汩汩黑烟。
小虎最后看见自己手腕上的黑烟一点一点流到了那拔开的玉葫芦里，然后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