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尘远还没有就此绝望,他依旧在拼。
楚云国自古就是文采风流之地,历来天资卓绝的人士层出不穷。可为什么只有他杜尘远能成为千年不出一个的奇才?
天资聪颖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学文习艺,杜尘远远比常人要执着太多、刻苦太多!
没有平时付出的无数心血和汗水,哪能成就他的绝世文名!
只是,人力终有时而尽。
半个月后,杜尘远出现在荧光洞外一片树林里。
有段时间来,这是第一次,他没有在拼命。
他已经尽力了,再拼下去,也没有任何含义了。
半个月,三十块的定数,他只完成了十块。并且,他的身体也到极限了。就算之前已经在床上躺了半天,坐在这,他也觉得全身巨痛,痛得都麻了。
捂着嘴,杜尘远咳嗽了几声。再摊开手时,手心里赫然有几块血块。
他无奈一笑。
终于,没办法了啊。
自己的人生,就要结束了。
那就结束吧。
站起来,杜尘远摇摇晃晃地往树林深处走去。
曾经他想过,如果哪天要死了,那自己将以一种怎样的态度,去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那时的他,想的是魏晋风骨、王唐风流。
可在此时,他终究还是流泪了。不止流泪了,不知不觉中,他还哭了,还越哭越大声。
树林里很静,于是这片天地里,似乎只有他一个人在哭。
不,不对,好像还有人在哭。哦,也不对,不是人,是鸟。
鸟自然会啼,可怎么会哭?可这鸟啼,真的像是在哭。
穿过一个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然后杜尘远看到,一丛花丛中,立着一只小鸟。
一只极漂亮的鸟。
长得很像孔雀,但比孔雀更美,尤其是其头上的羽冠,外围如七彩的花,内里是纯白的丝。还有那尾羽,尾羽仅十几支,可每一支都斑斓多姿,极富色彩,竟跟凤凰的尾羽,有几分神似。
这只鸟,竟然真的在哭。转头看他时,眼里还有两颗晶莹的泪珠,在往下落。
也不知怎么想的,杜尘远就走了过去,在那只鸟的身边坐下,问:“你也在哭吗?”
那鸟明显地有点畏生,怯怯地后退了几步,张开了翅膀,摆出一副要飞的姿势。
杜尘远没管它,自顾自地说:“我也在哭。”
那鸟不飞了,歪着头看着他,眼里有着明显的胆怯,又有着更明显的好奇。
“你也被人欺负了吗?”杜尘远问。
这话一说,那鸟拼命地点头,那架式,让人直担心它那细长的鸟脖子会不会一下断了。
“我也被人欺负了。”杜尘远说。
“你受人欺负还好,哭一场就行了。”
“我被人欺负了,哭没用的。”
“我会死的。”
“只是死的话,也还好。我的灵魂会被抽出来,会装进一颗珠子里,每天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那鸟明显听得懂人话,立马吓得“唧”地叫了一声。
这声鸟叫,如清晨的清铃,杜尘远发誓,他这一生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
叫了声后,那鸟轻拍翅膀,飞到了杜尘远的肩膀上,用鸟头轻轻地摩擦着他的脸。
这是在安慰他啊!
那极轻极柔的茸毛,划过杜尘远的脸,让人直说不出的舒服。于是,尘远的心也舒坦了起来。
杜尘远伸开右手,那鸟儿飞到了他的手臂上,和他对视着。
人眼看着鸟眼,鸟眼倒映着人眼,于是,一种奇怪的名叫“友情”的东西,悄悄地就此滋生。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关于我的故事。”
把手搁在膝盖上,杜尘远对一只鸟儿,讲起了他的故事。
“我不是妖,也不是怪,我是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还是一个不能修仙的凡人。”
“我出生在一个很远很远,我现在也不知道到底离这有多远的凡人的国度,那个国家叫楚云国。我的家乡是楚云国三湘省一个名叫承平县的地方。”
“我出生的那天,我娘做了一个梦,梦见一颗星辰从天而降,钻进了她的肚子里,于是就有了我。相士们都说,那颗星就是文曲星,我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我名叫杜尘远,这个名字是我爹取的,语出前代诗人张康衢的一句诗,‘坐觉尘嚣远,晴天卷片霞’”
……
许是心里压抑的太久,杜尘远这一说,就滔滔不绝,从他的出生一直讲到他的现在。等讲完了,天也黑了。
讲得累了,不知不觉中,杜尘远也不想死了。他起身,拍拍了屁股说:“哎,太晚了,我要回去了。”
那鸟依依不舍地看着他,“唧唧”地叫了两声。
杜尘远在它的羽冠上轻轻一点,叹道:“你舍不得离开我吗?我也舍不得离开你啊。到凤巢有段时间了,你是我在这唯一的朋友。这次跟你一别,就是永别了,估计我是没机会,活着和你再见了。”
摇了摇头,杜尘远再叹,他抬起手臂,说:“走吧,去吧,散了吧。以后记得多学点本事,别再受人欺负了。”
那鸟儿不肯走,看着它,小小的眼睛里露出了思索之色。想了一会儿后,它猛一点头,似下了什么决定。
“唧唧唧”,它不停地想向杜尘远表达着什么,可这鸟啼,好听是极好听,问题是,杜尘远一个字都听不懂。
书到用时方恨少,杜尘远暗叹,当年要是学会了鸟语该有多好。果然技多不压身,多学一门语言,总是好的。
看杜尘远不懂,那鸟儿急了,落在地上,用嘴扯住他的裤脚,使劲地往下拉。
“你要我脱裤子。”杜尘远大惊。
那鸟儿更惊,踉跄了一步,差点摔倒。站稳后,那灵动的小眼睛盯着杜尘远,眼里分明说得是“你小子在想什么嘞”。
杜尘远尴尬一笑,想了想,试探着问:“你要我呆在这别走。”
那鸟儿立马狂点头,一副“你真聪明,你太聪明”的眼神。
被一只鸟儿这般欣赏,杜尘远顿觉飘飘然的,感觉这滋味,可比当年受李大宗师赞赏要来得更舒爽。
见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鸟儿展翅飞起,才飞了十几米远,又回过头,咬着杜尘远的裤脚,拉了三下。
“等你三个时辰?好,没问题,我一定在这等你。”杜尘远拍着胸脯保证。
鸟儿于是放心地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