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辛嘴唇蠕动,幽幽睁开双眼,艰难地用胳膊撑着地站起身子。身体昏昏沉沉没有一点力气,脑海中疼痛欲裂好像被雷劈过一样。转动身子,数不清多少股针扎般的痛楚从四肢百骸涌入脑中。
扶辛大声叫着,释放着身体无法承受的痛楚。这叫声,如同受伤的小兽,低沉而无助。地上一旁的小塔重新晃动起来,随着扶辛的吼叫有节奏地摇摆着。
张求仁暗道一声危险,双手交叠拈了一个圆形法阵,低沉的声音诵念响起:“因起果生,因灭果消,玲珑宝塔,定。”
七色玲珑塔随着一声“定”,停止晃动,飞回张求仁手中。摸着手中微微发烫的七色玲珑塔,手中发阵罩住塔身,塔身瞬间恢复原状。
赵百韧一个箭步,奔到扶辛身前,手伸入怀中,摸出一个翠绿色的小瓶。张求仁看到小瓶眼露紧张与不舍之色,张口说道:“百韧师弟,那是师尊留下的春生玉露,世上恐难再有一瓶了。你若是要给这孩子服下,可要考虑清楚啊。”
术脉其余师兄弟听到此言,也都开口相劝。
“百韧师弟,春生玉露不止有续命功效,还能提升修为,凝聚真元,你可要三思啊!”田守丰双手搓来搓去慌忙说着。
“师弟,师兄不是阻拦你救人,只是这春生玉露是师尊留下的,不是我门弟子是不能服用此药的。”方脸阔耳身材高大的黄锻一脸凝重说着。
“百韧师弟,师兄这里有上好的止痛生机丸,先试试这药。要是实在不行了再想他法,只是这春生玉露实在是世上难得啊。”身材瘦长,面色蜡黄的周陌闻从怀中掏出白色药瓶递上前去。
“唉...”赵百韧叹了口气,接过白色药瓶从瓶中把药丸倒入掌中,伸到扶辛面前。不待扶辛反应,一边运起真元导入扶辛体内,为扶辛减弱法阵给身体带来的伤害,一边把药丸送入扶辛口中助其服下。
药丸入体,扶辛只觉一股清流从身体丹田处向四肢流去,体内疼痛不似刚才那般强烈。此刻才能静下心来,细细打量周围众人,相比一直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那名高大剑者就是被这群人给带走了。
再想到身上所受的苦楚,刚才刺眼的光阵,看向众人的眼神变得警觉,还有那么一些仇恨。
赵百韧看到扶辛眼神,略带愧疚地解释道:“小朋友,叔叔们都不是坏人。只是因为你体内藏着一个坏人,叔叔们才不得不对你使用阵法,把那坏人给封印。这样吧,你有什么愿望就告诉叔叔,叔叔一定帮你实现。”
话刚说完,御用监一号与罗网众人打马到了身前。先下了马,对张求仁等人行了一礼,罗网众人跟着行礼。
礼罢,御用监一号从怀中掏出明黄色锦帛尖声念出:“帝君有诏,感念各位师兄弟为救苍生,宁愿违反师尊遗愿也要封印千古邪魔古毋悔,朝胜与明族百姓无以为报。近日剑崖因心魔一事,千年根基毁于一旦,特请师兄前往华都,接受师弟国师一职的恳求,万勿推脱。”
说完,御用监一号将锦帛一卷,紧走几步走到张求仁身前,伸出双手递出。满脸谄笑着恭维道:“张仙人,帝君心知您有光大术脉之宏愿,更兼您修为通天,此刻有封印了那千年剑魔,正是国师的不二人选啊。”
黄锻听到帝君旨意,心下已是不悦。花朝胜虽是帝君,但论起辈分,他仍需称张求仁一声师兄,怎可说出让师兄前往华都之语,真是乱了纲常。
当即对御用监一号冷语道:“朝胜身为师弟,怎能请吾等师兄亲自前往。我们众人直接前往剑崖了,若朝胜有心就让他派人到剑崖赐封吧。”
其余众人听到此语,一时不知如何,一齐看向张求仁看他如何决断。
张求仁看了看眼前锦帛,仔细扫了扫国师二字,咳嗽一声回应道:“朝胜师弟过奖了,封印剑魔本就是我脉千年使命。此次功成,非是我一人之能,乃是众师兄弟团结一致的结果。”
伸出手扶起御用监一号,继续说道:“朝胜国事繁忙,我就不前往华都叨扰了。我等师兄弟七人决意前往剑崖证道,光大术脉一门,若朝胜有所闲暇,可来剑崖与吾等众人把酒言欢,共忆昔年在师尊门下往事。”
御用监一号一脸窘色,本以为自己只要抬出帝君便无往不利,没想到却老老实实吃了一憋。想到来时路上与罗网等人吹嘘自己必能请张求仁众人前往华都,此刻却被婉拒,面色一红张口欲要再言。
张求仁与田守丰对视一眼,田守丰会意,从包中取出一大块玄白色玉块。直接放到御用监一号手里,笑着说。
“这是我们师兄弟在九转谷内机缘巧合下得到的一块神玉,这玉夏日冰凉、冬日温暖。恰巧听闻朝胜一直在寻求合适玉块雕刻为镇国玉玺,此物正好合适啊。”
御用监一号听到此,已知请七人前往华都是决计不行了,只好将这此玉收好,又对众人拱手行礼道:“小人多谢众人仙人此礼,也定会将众人心意带到。在此,小人恭祝众仙人早日光大术脉一门,再现剑崖辉煌。”
扶辛看着罗网众人,已认出那日在太平城外荒漠中击杀春庆之叔叔,并被父亲斩去一臂的刍狗。再看到术脉七人与御用监一号谈笑一幕,心中认定众人都是坏人,趁着众人分神,提脚往林中跑去。
罗网中那日截杀过春庆之的八人也早已认出扶辛,看到扶辛动作,一人当即跃到扶辛面前,拦住了去路。其余众人从四面围上,把扶辛牢牢锁在圈子里。
眼看没有退路可走,扶辛气急对众人大喊道:“哼,你们再敢抓我,小心我父亲不放过你们。”
罗网众人怜悯得看着小小的孩童,孩童脸上倔着嘴巴,慌乱的眼神中强装着镇定。
众人注意到孩童与罗网众人动作,满是疑惑。赵百韧跳到扶辛面前,把他护在身后,手中拈起一个法阵对罗网众人质问道:“罗网也算赫赫有名,为何为难一个孩童。”
罗网众人低头不答,用眼神看着御用监一号。在深深宫苑中有一条铁规,那就是——只要执掌人在,罗网众人就没有话语权。
御用监一号满意地感受罗网众人恭敬的态度,微咳一声笑着对术脉众人众人解释道:“这孩子的父亲就是近日舍生除魔的剑君扶稷,前些日子罗网众人与扶辛发生一些误会,刍狗不幸断掉一臂。至于这孩子,他也是幽族首领汪东去的外孙,这对于下一步我们与明族谈何有重要的作用,还望仙人们把这孩子交给我们处置。”
张求仁神色复杂地看着扶辛,前一刻还答应给这孩子一个平安富贵的未来,这一刻已不知该不该把这孩子交出。
术脉其余众人心中也是惊骇异常,想不到这小小孩童不止体内存着千古剑魔,还是幽族圣女与剑崖剑君的孩子。
赵百韧护紧扶辛,对众人哀求道:“诸位师兄,这孩子身世如此悲惨,他母亲的死就是为了封印剑窟群魔,他父亲又为了拯救剑崖而死。这孩子在七彩玲珑塔下,本是千年难遇的修为之体,此刻也是经脉寸断再难修行,咱们千万不能让这孩子再涉险了。”
风卷起尘土在扶辛脚下打着圈,扶辛心中好似被利刃划过。虽然早隐约感受到不安,可等到别人亲口说出,才知什么是心痛与绝望。
心中有个声音在不停地说着:“你没有父亲,也没有母亲了,再没有人会疼你爱你了。你没有父亲、母亲了......”
扶辛圆睁着双眼,对众人怒吼道:“你们都是坏人,都是坏人...”用力咬着护在自己身前的手,就像在荒漠中遇到的那狼王撕咬猎物一样,重重咬下去,只要咬出鲜血。
众人看得心惊,惊讶这孩子的举动。可众人谁又知道,人也是野兽,是披着人皮的野兽,在绝望时脱掉人皮,用凶狠来掩盖内心的害怕。
“师弟”吴旭担心的叫着,手上结出一个法阵,闪着电光作势向扶辛击来。
赵百韧摇头,示意不要伤害扶辛,用另一只手缓缓抚上扶辛头顶,温柔笑着安慰:“你叫扶辛是吧,你小时候咱两就见过面的。你使劲咬,咬完了心就不疼了。”
吴旭无奈收了法阵,术脉众人自从知道这孩子的母亲是汪曼曼的一刻起,就知道小师弟是一定要保护着孩子了。
御用监一号心中暗自着急,因着帝君既不能与这帮术士撕破脸皮,可又因着帝君又不得不带走扶辛,真是为难。
扶辛看着眼前面容瘦削,一脸笑意的赵百韧,反而咬不下去了。心中的那个冰冷的声音退去,被温柔地关怀充斥了胸膛。紧紧抱着赵百韧的胳膊,不愿放开。
围着两人的罗网众人,感念扶稷舍生救命之恩,稍稍往四周散开,正好留下一人宽的退路。
赵百韧对众人一笑,又朝着众人师兄行了一礼。“诸位师兄,这孩子父母与我皆有恩情,今日与我相遇更是天大的缘分,我想亲自送这孩子去他外公处,还请师兄答应师弟这份请求。”
张求仁看着那双眼睛,点了点头。其余五位师兄当着御用监一号的面也不好如何,只好目视赵百韧抱起扶辛转身离开。
御用监心中激烈斗争,权衡利弊之后心知扶辛这孩子更为重要,想到埋伏在断剑亭四周的重兵,心中生出底气,对着赵百韧大声喊道:“且慢。”
谁知且字刚出口,有人早已喊出且慢二字。
一人全身笼在黑袍之下,脸上覆着一层银色面具,正是出现在太平城书院内的易剑主。
剑随人走,赵百韧刚听见且慢二字,就看到一把长剑刺到眼前,剑身居然直去怀中扶辛。
扶辛看着银色剑锋,又看着银色面具,双眼死死盯着面罩下无情的双眼。心底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出现,所有人都是坏人,这世上没一个好人,都想让你死。
赵百韧双手同时使出阵法,一手火光,一手冰晶,试图拦住必杀的一剑。阵法运转,与长剑相抗,激起点点火花。
此时易剑主的长剑不能寸进,观战的众人同时舒了口气,以为两人对拼到此结束。
一声痛苦的呻吟,只看见长剑突然间暴涨,赵百韧为了不让剑芒刺向扶辛,竟然背过身子为扶辛拦下了致命一剑。长剑从赵百韧背后刺入透胸而出。
“愚蠢,就和你当年喜欢汪曼曼一样愚蠢。”易剑主一边抽回长剑,一边对着赵百韧嘲讽。
长剑离身,赵百韧痛苦闷哼一声,顺着长剑抽离方向旋转着倒下。倒下前也不忘用自己身躯垫在扶辛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