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杜二老爷今日接到了圣旨,令他三日后,领北骁营一路北上,驻军北关。
惠亲王、秦轩、杜凌山、以及其他三五哥儿,都是在小国监一同求学的同窗,也曾在北骁营校场上练过骑射,而那时,杜二老爷便是他们的骑射先生。
如今,杜二老爷要领兵前往战场前线,这一竿徒儿,自是要前来践行的。
听着杜琳玥说着这些事儿,秦若璃却是觉得有些歇气儿。
原来,他们并不是一路上跟着自己,而是碰巧顺路罢了。只不过,也许是因着自己是个女子,他们便委身选择走矮丛中的那条小路。
想想,自己这般的误会,真真是“孔雀”得很。
等着外院的婆子来传了话,两人便出了院子,往花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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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府的花厅四四方方,很是宽敞,里面摆放的每一件陈设,都是以沉稳的色调为主,大有几分铁马金戈之势。
陶褐色的地板上,整面的铺上了一层地毯,或金色、或青色的独特纹路,应该是出自西胡巧工能匠们的得意之作。而正上方,则是垂挂着百马踏行的壁画,匹匹戎马,高昂头颅,煞是浩大。
雕刻着镂空图纹的矮杌,在两侧依次排开,席地的坐垫上,盖了一层软绒。桌上,摆放着的碗儿、碟儿、盏儿、勺儿,都用琉璃挑了边,每一处的物件,都是精致至极。
席间,已是分宾客坐开。
秦若璃与杜琳玥上前行了礼,便由婆子引到了右下方的位置上,待两人入座,又放下了水珠帘子隔了开来。
上座那边,自然是少不了一腔行酒令了。秦若璃也跟着以茶代酒了一番,便再也碍不着自己什么事儿了。
只是,这样的格局,却着实让人觉得有些奇怪。
席中的这些哥儿们,惠亲王与杜凌山的身份之高,自是不必说的,接下来便是谢荣的父亲,乃正三品的蓟州刺史,以及秦轩的父亲,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正五品官职,而其余的,竟都是一些不入眼的小户官家子嗣。
其中,身份悬殊之大,着实很难想象这些人,如今竟是同处一席。
若是说什么是那惠亲王为人正直,不与人计较其背景身份,却也是让人不信的。
因为,他虽看似一副随和的样子,可眉眼间却满是不容忤逆的傲气。
而且,最让人不可忽视的,是他那如苍鹰般锋利的眼睛中,一丝丝一闪即逝的愤世戾气。好似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正在心底最为阴暗之处积压着,渐渐的拢成一团黑暗,总有一天,便会如潮涌般爆裂开来,顷刻间,便能使周遭的一切生灵,皆枯竭尽殆了一般。
如今,他又是结交杜凌山,又是向杜二老爷示好,绝非是单纯因为昔日的那番同窗之情、师徒之情,也许,他有另一番不为人知的打算。
不过,反正这些与自己也没太大关系,只希望那秦轩不要陷于其中,往后害了秦府,连带着害了自己才好。
想着这些,秦若璃收回了眸子,对于那位被万千少女趋之若鹜的惠亲王,再也不愿接近半分,能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交谈间,只见杜凌山走到了厅中,朝着主位之上的杜二老爷,就是一个大叩首。“二叔叔,不,杜将军,草民杜凌山,自愿投军北骁营,愿追随将军,一同驻军北关,为大祁皇朝以效荣马之力!”
煞是,哥儿们像是被炸了锅一般,连忙劝解开来。“北骁营此番驻军北关,是为了防范那关外的匈奴,可匈奴那边又何曾消停过,你过去,不要命啦!”
另一个哥儿也说:“凌山哥,我们知道你对匈奴心中有怨,毕竟你祖父与父亲都是在北关战场上……可你们杜府现在可就只剩下你一只独苗了,你可要好好的,才对得起祖上啊。”
“我若是怕死不敢上战场,那才是真正对不起祖上!”杜凌山面有几分不削,让几个哥儿们施施然的闭了嘴。
秦轩这时也插了话,“你若真想投军,也应该先在校场中练个三年两载,那时,才有足够的体魄与毅力同敌人抗衡。而你此番冒然而去,是否当真已经下定了杀人与被杀的决意了?”
杜凌山沉了沉眸子,的确,无论是杀人,还是被杀,他都还没有足够的定力。
可是,此番领军北上,不过是去北关镇守,又不是真的非要开战不可。
就是退一万步讲,即便是两军开战,二叔叔也是会全力护他周全的。
而他心中所求,是等班师回朝之时,能让那些说他堂堂一个将军之后,却只是躲在皇城中享福的小人们,一个个都给他闭上嘴。
想罢,又是一叩首。“草民心意已决,只求将军准许!”
“凌山……”杜二老爷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一方面,他为杜凌山有这番不畏战场的气度,感到欣慰,而另一方面,他也是心有担忧,战场绝非儿戏,他已经够对不起大哥了,万一连这个侄儿也……
他看了看坐在一侧的杜二太太,只见后者暗暗的摇了摇头。
而这时,惠亲王却淡淡的开了口,“听说杜老将军十三岁随军出征,杜将军也是在差不多的年纪,便随父亲上了战场,而凌山的身体里,何尝不是也流淌着这样的血性。杜将军,小王在此,也为凌山请命。”
其他哥儿们见连惠亲王都这样说了,也纷纷改了口,拱手撘了话。
“那……好吧。”见着屋子里的一竿后生,这般热血,杜二老爷心中不由一阵感叹,真真是后生可畏。“不过,军营与府中自是不可同言而语,到了军营,你我只是将军与下属,再没有亲疏可言,你可能做到?”
“是,草民定不负将军所望!”杜凌山说着,脸上早已是掩不住的笑了起来。
“杜凌山,你敢!”一个妇人从门厅大步走了进来,声音中是全然的怒意。
只见她身穿一衣黛青色的绫罗宽衣,袖摆上精致的绣着南燕杜鹃图,莲花髻上分饰了三副金镶玉的簪子,又用金色的孔雀屏排簪,做了挑心。
她生得额头饱满,而两颊凹陷,高高隆起的颧骨,显得她不但刻薄至极,还是一副天生克夫的寡*妇样。
而她的身后跟着的,竟是已经经过一番精心装扮的杜琳瑶。
那么,不难猜出,这位妇人,乃杜凌山与杜琳瑶的母亲,杜府的大院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