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娜跟在文森的后面,她还不知道文森家接纳了两个不速之客,方才在院子里看见那匹漂亮的马儿时,她的内心也浮现出了浓浓的疑问,不过和父亲一样,她从来就是一个不想事情的直性子,也就没过多考虑,不过此时文森站在门口,皱着眉头看着屋里的表情却让她对屋内究竟有什么十分好奇,想要垫着脚尖,越过文森的肩膀看看屋子里究竟是什么奇怪的景色,然而却是徒劳。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了,吉尔娜这么想着,再去看着文森近在咫尺的背影,却是莫名的有一丝羞******森自然不知道身后的吉尔娜脑子里正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此刻看见自己屋内面目全非的景象,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人生都灰暗了下来。
一串混杂着灰黑色泥浆和褐黄色不明物体的脚印清晰无比的印在他前几天才打过蜡的地板上,如同乳白色鸡汤里漂浮着的黑色老鼠屎一般醒目刺眼;他每天都不辞辛苦跑三公里从村西头的野花田里摘来的一种不知名却具有浓厚香气鲜花,为的只是让屋子里的气味变的至少闻起来舒服一些,然而此刻,屋子里充满了某种食肉动物粪便臭味,若是细细品味,还能闻到那种好像是一百年没洗过澡的狐臭味道。
从外表上看起来,文森似乎只是皱了皱眉,事实上他的内心已经是一片寒风萧瑟了,文森有些麻木的沿着那串让他有些鼻酸的脚印看过去,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一个黑黢黢的人形事物,正躺在自己最最珍视的那张沙发上。
如果硬是要说这是个人,那也是从他的姿势分辨出来的——这人极其不雅的翘着一个二郎腿,上身则是如同没有骨头支撑一样,整个陷在了柔软的沙发里(这一点倒没什么奇怪,所有人在沙发中都是这个姿势)。
文森太阳穴处交汇的青筋此刻疯狂的跳动着,几乎是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文森才压抑住了从厨房里拿把菜刀出来将沙发上那坨东西剁成肉馅的冲动,这到不是说文森爱好和平,反对暴力,而是那人手边的沙发上横置着一把长剑,单单看这把长剑倒没什么奇特之处,甚至还有些寒掺,剑柄是什么材料的看不清,外面裹着的一层纱布已经变成了黑色:不是那种染料的纯黑,而是那种油腻,肮脏的黑,剑柄的末端甚至没有雕刻任何装饰物,而护手也没有任何设计感,仅仅是一块长方形的厚实铁片。止住文森内心磅礴杀意的是那微微出鞘了不到一公分的剑刃——闪耀着的银光彰显出剑刃的锋利,而那人即使坐姿再不雅观,右手依旧始终覆在剑柄之上,指节平缓,显然整只手都没有用劲,而是出于非常放松的状态。
文森相信,若是感觉到敌意,这个人从握剑,出鞘到挥剑刺击或砍杀,所用的时间不会超过一秒钟。
这是个长期处在危险状态之中的战士。这种人可不是会因为对面站着一个未成年而手下留情的。文森虽然对干净的环境有着远超于常人的渴求,但这些都是精神追求。
无论怎么说,生存才是生物的本能。
沙发上的男子自然也听见了开门声,回头看了一眼,便又转过身去了,好像对文森的到来一点兴趣都没有。他身上穿着脏兮兮的盔甲,这幅盔甲似乎追求的是让穿戴者更加灵活的运用四肢,仅仅护住了关节和要害部位,其他的地方则是用皮布缝合而成的,一张黑色的披风钉在肩甲的锁钮处,此刻自然是软软的摊放在沙发上,上面似乎用紫色的棉线绣着一副巨大的图腾,从露在外面的部分勉强能分辨出,似乎是某种长着长长犄角的动物。
虽然仅仅是被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可那男子的眼神太过冰冷,文森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几拍。他从来就不是个会对自己的情绪纠结不清的人——既然认了怂,那就贯彻下去,于是文森低着头跑进了厕所:自然不是被吓的失禁了,毕竟他的手上还牵着吉尔娜。
他没勇气去找那位大爷的茬,却又受不了自己家里如此肮脏,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将那些污秽清理干净。
“那些人是谁啊?看起来好凶。”吉尔娜有些担忧的问道,她怕文森惹了什么人了。
“没事,桑吉那个死老头安排暂时住在我家里的。”文森草草解释了下,将水龙头打开,找了一块抹布在水中浸湿,背上趴着的胖达似乎由于太过舒服,在路上就睡着了,文森小心的将他抱了下来,交给一脸期待的吉尔娜,吩咐道:“动作轻一点,别把小家伙弄醒了,你去厨房炒茶吧,我要去把地擦了。”
“你这个性子啊。”见文森的样子似乎并不是惹到了什么人,吉尔娜才放下心来,看着一脸蛋疼的文森,她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作为这个村子里文森最亲密的人,她自然知道文森矫情的臭毛病。
文森却是没再接话,抄着抹布就冲了出去,实在是一想到客厅里那一串脚印,文森就觉得整个人身上像是爬了一万只蚂蚁,不停的撕咬着他的皮肤一样难受。
-
基尔一边大口的啃着苹果,说实话,这个苹果的味道还真不错,汁水多,甜度酸度都很适中,然而他的注意力却不在这美味的苹果上,双眼一直冷冷地盯着坐在那里假装看书的斯坦因。
今早大部队出发之后,基尔便将队伍的指挥权交给了副队长察丹:老公爵交给他的任务是确保斯坦因的安全,既然斯坦因不在队伍里了,那么他就没必要再跟着队伍一起前进了。一路上,为了找寻这位‘调皮伯爵’的踪迹,饶是侦查技能以及炉火纯青的基尔也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在偏离大队伍路线十几里的地方发现了另一条能够走车的隐蔽小道,以他的理解,这位手无缚鸡之力的斯坦因伯爵是断没有这个能力骑马走到雪狼村的,而能够通行马车的道路大多十分显眼,幸运的是,在这条小道上,基尔真的找到了近期通过马车的新鲜痕迹,车轮印记的尺寸也符合约翰家族马车的规格。
然而,在追踪的过程之中,还有新的惊喜:基尔在离昨晚扎营地点约莫十里外的东边,发现了大队骑兵驻扎的痕迹,这些痕迹十分的隐秘,明显是被专业人士处理过,想要将这些印记消除,然而他们显然没料到基尔会从这里路过,相对于这种痕迹的味道而言,基尔简直是那只最敏锐的猎犬。只是下马稍微探查了一下,基尔就能确定,就在昨晚,一只中队规模的骑兵曾经在这里短暂停留过。
再结合昨晚莫名奇妙的夜袭,虽然文森还是没有摸清整个事件的脉络,可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两处看似没有丝毫关联的事情,冥冥之中似乎有一根肉眼难以辨别的线将它们连接了起来。
于是他途中不做任何休息停顿,连续策马奔腾了十余个小时,终于循着马车的痕迹到达了雪狼村。
看到斯坦因还活着的那一刻,基尔悬着的心才终于稍稍落下了些,然而松了口气之后,斯坦因躺在奇形怪状椅子上那犹如一滩烂泥一般毫无贵族风范的仪态就让他压抑了一天的不满和愤怒如同火山般爆发了出来。
当然,基尔并没有失去理智,身份尊卑这种东西早已深深地铭刻在了他的血脉之中,即便再愤怒,再看不起这位懒散的伯爵,但表面上的尊敬他还是会保持的。
于是就出现了文森进门时看到的这一幕,基尔瞧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一双眼睛冷冷的盯着一米开外的斯坦因,整个人散发着有如实质的煞气。
实际上,在文森进门之前,这种状态已经维持了将近一个钟头了,就连准备缓和两人关系的莉莉丝,都觉得屋内的气氛实在是诡异的让人待不下去,才跑到整个客厅离两人最远的餐桌角落里,捧着一本厚实且枯燥无味的历史书看了起来。
文森趴在地上,用抹布用力的蹭着地板上那散发着恶臭的脚印。
他突然想起了墨菲定律。
最不好的可能性果然还是发生了。
那泥巴之中混杂的褐黄色物体,果然是狗屎。
文森用强大的意志力将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压了下去,瞟了坐在沙发上的那两个人,一种无比委屈的情感在心内油然而生。
我招谁惹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