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庆陷入深深的绝望之中,自从和亲的消息传来,她去哀求母后,母后看着自己不停的流眼泪,纵使自己千般哭诉,母后仍是不停的流眼泪。她去哀求父皇,父皇再不似以前慈祥可亲,黑着脸不发一言,余庆哭着问为什么我要嫁给那个死老头子?为什么我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在余庆哭嚎无数遍后,皇上终于开了口:庆儿,这就是你的使命。余庆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要有这样的使命?自己不要有这样的使命。余庆在哭嚎几天后,已经流干了眼泪,她想到了殣霞,自己不要像她一样,尸首异地,死后不能归家。她想到了死,香消玉殒,魂归魄散,一了百了。
在一天傍晚时分,天边的红霞映成一片,宫女太监们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笼子里的鸟儿也安静下来,霞光映在每一个人的脸上,余庆觉得此刻多么自然,舒服。余庆觉得是时候离开这个她仍旧留恋的世界了。把所有宫女打发出去,关上殿门,拿出了她早就准备好的那三尺白绫。而此时,殿门外,秀珠正在偷偷的看着这一切,几天之前,皇后娘娘就悄悄吩咐了她,要死死盯着公主,防止公主想不开。今日公主关上殿门,秀珠就感觉不对,为了公主体面,她已将府上太监宫女打发出了二门。见公主已白绫系好,伸进去脖子,蹬掉板凳,生死一刻时,秀珠冲了进去。救下公主,二人抱头痛哭。哭到再没有力气时,秀珠劝到:“主子,再不可如此想不开,您若就这样去了,让我们做奴才的怎么活啊。”公主道:“殣霞的事情你是知道的,现在父皇又要把我嫁过去,我不要去,我不要成为第二个殣霞。”秀珠想到自己,公主出嫁,自己是公主的大丫头,是要做陪嫁丫头侍候公主一起过去的,自己何尝愿去那千里之外的凶险之地。想到自己,愈发觉得悲伤了,其实皇后早就给秀珠出了一个主意,之前并不能说,现在她默默地在公主手心里写下:逃。对,公主猛然惊醒,逃出宫去,等过了和亲的日子,自己再回来,纵然要受到很重的惩罚,但总要比驾到匈奴要好。公主止住了眼泪,觉得有些兴奋起来,对,我要逃出宫去。
余庆没有想到逃出宫来会如此简单,今天早间去母后处,自己假说想出宫去七王爷府去,母后没有多疑,便将出宫的令牌交给了自己。出了宫,半路之上,余庆假说要如厕,侍卫轿夫一众人自然回避,余庆就这样带着秀珠逃向城外、逃出了众人视线之外。现在余庆的心情大好,多日的阴霾一挥而去,宫外的世界自然有趣,余庆又恢复了小孩子的天性,一路唧唧喳喳说个不停,秀珠笑着说公主您要注意公主的威仪,余庆道现在我才不是什么公主,我只是个丫头,和你一样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
不觉间到了傍晚时分,余庆早已饿得肚子咕咕叫,先前由于紧张还不觉得,现在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了,就愈发觉得饿了。余庆自言自语道:“民以食为天,这是谁说的,真是说道心坎里去了,我现在饿的真想把天吃了,可惜够不着。”秀珠在一旁道:“公主,你稍稍忍耐一会,前面不多远,好像就有一家客栈了,咱们今天就到那里落脚。”果不其然,二人再走了半柱香的功夫,就看见一家客栈,一盏灯笼在门外旗杆上高高地挂着。这家客栈没有太大,只有老板夫妇二人经营,荒郊野外的也没有太多客人,只是桌椅板凳收拾的很是干净利索,一看便知老板夫妇是用心人。见有客人来,老板娘早就迎了出来,笑着言道:“二位姑娘,里边请。今天想吃点什么?”余庆道:“老板娘,就捡你这拿手的都上来,不要在乎银子,姑娘我可是饿惨了。”秀珠在一旁被逗笑了,道:“小姐,咱可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现在您这气势,怎么好像成了发了财的土财主。”
不一会功夫,老板娘就将茶饭上起,虽然都是乡野餐食,余庆却觉得别有一般风味,又兼肚中饥饿,这一顿吃的很是舒爽,忍不住连连夸赞。饭毕,与老板娘闲谈,老板娘道:“这些年,朝廷打仗的事不多,捐的税也少了,俺们这些平头百姓,虽不能大富大贵,但有衣穿,有饭吃,普通日子还是很好过活。朝廷也讲良心,有一年俺们这遭了灾,庄稼收了往年的一半也没有,朝廷那年不但给免了税,还在城外支了好几口大锅,每天熬粥赈济,这当百姓的能吃上朝廷的饭,这可是几十年不遇到的事。”老板娘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余庆第一次了解民间百姓的心声,这给她的内心造成很深的动荡。深夜里她久久不得入睡,她的世界里不再简简单单的只有皇上皇后、宫女太监、王公大臣,她的心里多了一份悲天悯人,那个以我为中心的自我世界开始动摇。
第二日,公主酣畅一觉,醒来时已到中午,秀珠伺候着,梳洗完毕。到了楼下,要了几碟小菜,却见老板娘精神恍惚,全没有了昨日的精神。余庆好奇,问发生了什么事,老板娘道:“小姐,这事给您说了也是没用,还是别说了。”说罢,老板娘竟嘤嘤的哭了起来,余庆劝解道:“老板娘,您暂且说出来与我听听,我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什么事也不能一直憋在心里,是也不是?”老板娘叹口气道:“唉,今天城里贴出了告示,说和亲的公主逃了,朝廷没法子和匈奴人和亲,现在就只能打仗了。朝廷打仗,每户人家要派出一个男丁来,我家里孩子小,只有我丈夫一人管用,这要是被征去作了兵,可让我一家人怎么活?”老板娘不及说完,号啕大哭起来。余庆再没有了胃口,她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自私,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余庆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余庆一刻也不愿在这呆下去,让秀珠结了帐,逃离了这个本让她很是惬意的地方。
路上的行人,都似乎很紧张的样子,脸上的神情,再不似昨日那般闲适。到处都是将要起战事的传言,余庆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的逃离而起,她的心里愈加不安起来。走了好远的路,太阳晒得人口干舌燥,又向前走了不远,有一个小屋,有一个老汉正和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在锯着门前的大树。余庆秀珠二人向前去,借了一碗水喝。余庆见这棵树很是高大,老汉二人锯树更是卖力,闲谈中问道:“大叔,这棵树有多少年了?”那老汉停下来,擦擦汗道:“这棵树啊,差不多有我一般年纪了,我小的时候它就被种下了,老树了,心里结实。”余庆很是惊奇,接着问道:“您锯下这么大一棵树做什么用啊?”“做棺材。”老汉叹口气道:“做两口棺材,我这老骨头一口,我这年轻的后生一口。”余庆看那一旁的后生,年轻力壮,也不像是有病的样子,心中很是诧异,又问道:“您这孩子不像是得了什么病呀,莫非是犯了什么罪?您为何要给他做棺材啊?”那老汉像是动了情,说道:“我老汉这辈子只得了这一个儿子,老伴走的早,如今我也老了,只指望着这个儿子给我养老送终。今早上听说公主跑了,朝廷里要打仗了,唉,我这儿子,指定要被征去当兵了。打仗是杀人玩命的行当,我这儿子从小老实,平常和人打架都不敢,更不用说打仗了,到了战场上也就别想活着回来了。现在我给他做口棺材,就算死了,也有个东西裹身子不是。”老汉说到伤心处,眼睛里落下了泪,泪水浸在脸上皱巴巴的皱纹里。
正说着,三五个乡勇来了,二话不说,带着那后生就要走,老汉苦苦拉着后生道:“各位军爷,还请宽限几天。”乡勇道:“老汉,你快放手,这也是上头的命令,我们也没法子,”公主站出来说道;“你上头虽然有命令,但宽限他们几天就不行吗?何必这么苦苦相逼?”那乡勇看余庆服饰华丽,不知是哪家的小姐,挖苦道:“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这匈奴人说打就打过来了,他们能给你宽限几天?再说,你要有气不要找我们,要真有本事就找公主撒去,若不是公主自己跑了,朝廷也就不会打仗,我们也不来干这遭人骂的倒霉差事了。”乡勇说话难听,如刺一般刺入余庆的心里,余庆不再反驳,乡勇见余庆不再说话,拉着那后生走了。
余庆陷入深深的自责,她渐渐明白父皇所说的使命,和亲就是她的使命,如若完不成,自己的内心就会一直不安下去。她决定摒弃那个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由世界,接受这个世界本来的样子,有人在笑,就要有人在哭。余庆对一旁的秀珠言道:“我们回宫去吧,我玩够了。”